大数据推来的男友(80)

作者:二环北路


院子里摆着花架,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其中就有一片爬藤类植物,枝叶顺着架子四处蔓延,勾勒出一张紧密的网。淡色的蔷薇在枝桠中穿行,交错生长。

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给人一种特别的迷幻感。

房东放下院子的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她的小儿子安东尼正在给花浇水,见他们走过来,快速地眨了眨眼,抱紧了水壶,坐在地上没有起身。

姜哲衍见状走过去,蹲在他身前,用手语和他慢慢地比划,介绍自己。

姜哲衍学的是自然手语,相对来说比较通用。不过因为英语、汉语的语法不同,理解起来还是会有些难度。

纪光山站在一旁,看姜哲衍重复了好几遍,不厌其烦地和他解释。

姜哲衍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灵活的双手在孩子眼前,变幻成不同的符号,感觉就像小时候玩的翻花绳,在无声的世界里,为他编织出一张彩色的网。

这是纪光山第一次看姜哲衍用手语和人交流。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原来姜哲衍的世界可以这么安静。

房东说一年前安东尼植入了人工耳蜗,已经能听到声音,正在练习说话。因为语言能力落后于同龄人,他一直不愿意主动开口,还是依赖手语交流。

或许姜哲衍正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共同之处,才能做到如此耐心。

一番费力的交流之后,姜哲衍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又弯腰和他比划说:“如果你愿意和我说话,哪怕是几个单词,也会促进理解。”

安东尼晃了晃脑袋,没有表态,拉着姜哲衍的手走到花架前,对着一盆黄色蔷薇,飞快地比了一串动作。

纪光山看得眼花缭乱:“他在说什么?”

姜哲衍扭头和他解释:“安东尼说这株蔷薇是他亲手照顾的。”

等他说完,安东尼又比划了下一句。

姜哲衍继续说:“是所有花里唯一一盆黄色的。”

经他这么一说,纪光山才注意到花园里确实只有这一盆黄蔷薇,不禁感叹孩子特别的占有欲:“就好像王子守护他的玫瑰。”

纪光山说的是英语,安东尼只听懂了“rose”,生气地比划道:是蔷薇,不是玫瑰!

通常手语交流都会自带丰富的表情。姜哲衍见他急成这样,笑着解释:他指的是一本名叫《小王子》的书,等你长大了可以读一读。

担心他生气,姜哲衍又夸了句: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安东尼的面色这才缓和,将信将疑地点头,又拉着他走到庭院一角的池塘边: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说完,他从挂在一旁的铁盒里取出一包鱼粮,一颗一颗认真地数好,分成三分,捧在手心里,举到他们眼前。

纪光山有些意外,指着其中一份问:“For me?”

安东尼点头。

“谢谢。”纪光山从他稚嫩的手心里拿起鱼粮,欣喜地一笑。

姜哲衍也接过东西,竖起大拇指向下弯曲了两下。

纪光山见状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姜哲衍解释说:“这是‘谢谢’的意思。”

在有相同经历的人面前,安东尼放松了许多,喂完鱼后又比划了一番,挨个和姜哲衍介绍鱼的名字。

纪光山虽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觉得很开心。

水池里波纹荡漾,鱼群争先恐后地抢夺食物,然后摆着水晶般透明的尾巴四散游去,吐出一连串晶莹的泡沫。光是看这些景色,都能消磨好一段时间。

房东一直站在后面,等他们聊完,走过来说:“该去后院了,或许正好能赶上小鸡破壳。”

听到妈妈说话,安东尼自觉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纪光山走在后面,还没拐过弯,就先听到了几声啼鸣。

在用篱笆圈养的围栏里,几只公鸡正昂首挺胸地在自己土地上巡视,一旁的草棚子里,安静地窝着一只母鸡,时不时抬起身体,用喙翻动羽毛下的鸡蛋。

安东尼推开鸡圈的门,指着母鸡说:她这次一共下了六颗蛋。

母鸡见有人靠近,挺起脖子叫了几声。安东尼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保持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半蹲着与它平视。

纪光山和姜哲衍站在他后面,等了一会,母鸡不再搭理他们,专心照顾身下的蛋。

其中一颗鸡蛋已经裂缝,安东尼让妈妈拿来录像机,对着鸡棚颤巍巍地举着这个大家伙。

缝隙大约一指宽,内侧还粘着没有完全撕开的壳膜,望过去黑漆漆的,完全看不到幼崽的影子。

纪光山屏住了呼吸。

终于,半分钟后,鸡棚里传来了第一声清脆的啼鸣。哼哼唧唧地两声,微小却格外有力。

随后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没有后期的快进特效,一分一秒都有关挣扎与存亡。

母鸡没有再翻动它,拱了拱蛋壳的后半部分,将它推出自己身下,继续孵化其他鸡蛋。

“咔、咔——”破壳的声音非常轻,稍不留神就会错过。小鸡幼崽用尽浑身力气,头槌脚蹬,破开了半个蛋壳,露出了还闭着眼睛的脑袋。

然后它开始和后半个蛋壳作斗争,仰着脖子扑腾着翅膀,在一通乱踢后,最终成功摆脱蛋壳的束缚,耷拉着浑身湿透的羽毛,惬意地趴在草地上晒太阳。

“Wow, you see!”安东尼兴奋地跳起来,蹦出了几个简短的单词,“It,it is……”

“Miracle of life(生命的奇迹)?”姜哲衍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Yeah.”安东尼把相机背到肩上,取出一块手帕,小心地把它捧进手心:这是我手术后第一次看小鸡破壳。

姜哲衍问:听到声音后,再看这个过程,有许多新感受吧?

安东尼的眼神扑闪:是的,我要把它们写进日记里。

随着第一个生命的降临,后面几只小鸡也相继破壳。安东尼和妈妈忙得不亦乐乎,一晃就过去了将近一小时。

把小鸡送进保温箱后,房东太太邀请他们到屋里,拿出了刚烤好的饼干和巧克力,还请他们留下来吃了顿便饭。

客厅里放着一架钢琴,房东说安东尼对音乐很感兴趣,已经自学了很多儿歌。

不过可惜今天安东尼玩累了,没一会儿就靠在妈妈肩上睡着了。

房东把孩子抱回房,说等安东尼克服语言障碍后,就给他请个钢琴老师,或许在纪光山回国前,能听到他弹完整的曲目。

饭后大家又闲聊了几句。房东很感谢两人抽空陪安东尼度过这个午后,一直送他们走到大路上。

纪光山回头看这幢沉没在夜色的别墅,感慨万千:“真羡慕这种田园生活啊。和小生命相处,什么烦恼都能忘记。”

姜哲衍轻笑了声:“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小鸡破壳。”

“不是吧?”纪光山不敢相信,“你居然没养过蚕和小鸡?”

姜哲衍摇头:“我的生活从小到大都挺无聊的。也就遇到你之后,才开始有起色。”

“那等我们安家后,养只猫,再买一台好的照相机,像他们一样记录生活,怎么样?”

“好……”姜哲衍的眼神一晃,觉得纪光山描绘的生活过于梦幻了。

他很羡慕安东尼,虽然他生来就有残疾,但至少有一对爱自己的父母,以及富裕的家庭。

不是所有家庭都能负担起人工耳蜗的手术费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先天性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不能听说的命运。

其余的小部分,则是靠着摸声带日日夜夜的练习,才能说出相对流畅通顺的话。

而安东尼在四岁时就能接受这样的手术,术后也没有被父母没有逼着学说话,还陪他一起种花养小动物。

这都是他不敢奢望的家庭教育模式。

两人各怀心事,吹着海风走到桥上。纪光山想起他那双纤长灵巧的手,还有些意犹未尽:“没想到你的手语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应该很久没用了吧?”

姜哲衍看着自己的手,谦虚地笑了笑,胡说八道:“我是瞎比划的,手语不重要,安东尼能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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