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年(4)
黑暗中,覃梓学想,四九城可不就是这么定义自己这种人的吗?兔儿爷啊。
第2章
到了年根底下,放假的放假,彻底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镇上的郝书记给知青们开了个会,带头表示干部们要分包到户,让知青们过一个好年。
山高皇帝远的,城里再怎么如火如荼的风云变幻,到这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何况来的这一批也没谁家里是背景特别特殊敏感的。
魏武强算不上什么干部,可是好歹他在车队管运输,这个会上也有他一张椅子。
于是看着顾镇长笑眯眯的把胖脸转向覃梓学,魏武强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了,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喇喇的抢人:“我妈说了,覃老师过年到我家里过,她给炖小鸡炖蘑菇。”
顾镇长无奈的摊摊手:“魏大娘发话了,谁敢跟她抢?反正我不敢。”
众人哄笑,这事儿又不是什么上纲上线的,也就这么地了。
最后是那个高个子的男知青,叫王文宇的,跟顾镇长结了对子。
北方过大年,吃点好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特别热闹。
踩高跷的,扭秧歌的,锣鼓大戏二人转的,足足能闹到二月二龙抬头才算过完这个年。
知青们开完了会,各自拎着发的水果硬糖桃酥猪肉什么的年货散了。
覃梓学想都没想,拎着那些东西慢吞吞的跟着魏武强往他家走。
魏武强侧过头看着他。那张白净的脸本就不大,这会儿被帽子围巾挡的严实,更是只露出眼周那么一点点了,在阳光下白的晃眼。男人欠欠的,忍不住逗他:“这么好的年货一年也就分这么一回,你不搁宿舍去啊?回头慢慢吃呗。”
覃梓学略带惊讶的看他一眼:“又不是给你的,我带给魏大娘的。”
魏武强故意用肩膀撞他:“那么抠呢,分我一块糖都不行?”
“幼稚不幼稚?”覃梓学被他撞的晃了下,脖子上的围巾都散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伸手把围巾重新系好。
魏武强更乐了:“你也就比我大不了几岁,说谁幼稚?”
“大你六岁还不算大?再说了,心理年龄和生理年龄不能一概而论。”覃梓学一本正经的给他科普:“就你这样的,看上去挺成熟的,其实骨子里幼稚的很,就是个小孩。”
魏武强哈哈大笑,伸手想胡噜他头发一把这才发现无处下手,捂得太严实了:“那覃老师觉得我几岁了?”
覃梓学煞有其事的眯着眼,从棉捂子里抽出手,比划个六:“六岁吧。”
大概是因为快过年了人心境放松,也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融洽而一时忘形。魏武强倒退着走,看着覃梓学脱口而出:“你要是女的,我就娶你回家做媳妇儿。”
覃梓学没说话。倒是魏武强心里忐忑的不行,怕人恼火不理自己,嬉皮笑脸的凑过去说软话:“我妈就说你跟我命里特别合,那啥,我逗你玩呢。要不咱俩拜把子称兄弟吧。”
“谁跟你称兄弟。”覃梓学面瘫着一张脸,伸手拍开大个子要搭自己肩膀的爪子。
魏武强苦着脸:“唉也是,我一个大字识不了几个的文盲,跟覃老师天上地下的,也不合适称兄道弟。”
覃老师气急,偏又嘴拙,只好瞪着眼珠子拼命试图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慨。结果愤怒之情没表达出来,因为气急而呼出的白气把眼镜糊住了,遮住了黑白分明的双眼。
“哎!”恰好脚下没留意踩着一块砖头,覃梓学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倒。
好在魏武强这会儿全部心思都在对方身上,眼见着吓了一跳,手上却不含糊,伸手一捞,直接把人抱了个满怀。
“还好意思说我六岁,你看你走路都不看路,你六岁还差不多。”
魏武强原本不太敢跟覃梓学逗闷子。他家里从上到下包括他早死的老子,没一个有文化的却又都特别崇敬文化人,就是打心底里佩服知识分子。
可是另一方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又总想跟覃梓学瞎撩骚,看人气恼的涨红了脸,再喜滋滋的去哄人,特别贱又控制不了,跟小时候往同桌王晓丽文具盒里塞毛毛虫差不多的心思。
也不是,覃梓学可比王晓丽好看多了。
胡思乱想着,就没留意自己抱着人好一会儿没动了。直到覃梓学推他。
“傻了?松手,站稳了。”
“哦哦,”魏武强赶紧松手,还此地无银的反手在阴丹士林棉衣后腰那里蹭蹭手:“我今天没修车,手不脏,没机油。”
覃梓学低着头拽了拽蹭上来的棉衣下襟,没说话。
“覃老师,”魏武强心头一热:“等天暖和了我开车带你去老毛子那边码头,就隔着一条江,咱们这边能看到那边,老毛子水手搁江里游泳,还往咱们这边扔大蛤喇,老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