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年(227)
“哎。”魏武强不知道老爷子有什么吩咐,乖乖进门。
“把门关上。”覃爸去年冬天又犯病了,半边身子不能动,算是彻底没法下床了。精气神儿眼看着一年不如一年,人老的厉害,头发全白了。
外头客厅里就坐着覃妈,魏武强对这要求挺莫名其妙的,不过还是老实的轻带上了房门。
“我这情况,”覃爸枯树般的手背动了动,无意识的在扣着的书面上划了划:“指不定今年是过不去了……”
“爸您又胡思乱想。”魏武强不乐意听他说这个,心里隐隐不安:“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帮您按按腿,过阵子就好了。”
“好不了了。”覃爸摇摇头,表情平静,没什么丧气或是悲哀:“我这活了七十多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吗?大强你甭说那些安慰的话,用不着。”
老爷子停了下,像是在整理思路,徐徐开口:“按说这些交代我该跟梓学讲,我寻思了几天,咱们家大事小事的,梓学是个甩手掌柜,我还得吩咐你。我让你关上门不是说要背着你妈,老太婆听不得我讲这个。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她看不开,我就说过一回,她这哭了三天,还不理我。”
覃爸几分无奈:“按说现在这日子,我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你跟梓学都是孝顺孩子,就是我不在了,你俩对你妈也不能轻慢了。但是这老人呐,总是想得多,在这世上活了几十年,临走了还有记挂。我这说了你就记着。生死这事儿你我说的都不算,阎王爷说的算。”
一向意气风发的男人有点低迷和难过。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点头,压下去那些情绪,魏武强开口:“您说,我记着,咱好日子还得过,我就记着就行。”
覃爸拍拍男人的肩膀,眼中带着看开的豁达和释然:“多大爷们儿了?别动不动跟女人似的,眼泪不值钱。几件事。第一,人死灯灭,别搞铺张浪费大张旗鼓办丧事那一套,越简单越好。不是说你们搞多大排场就是孝顺,没必要。火化了就找块墓地埋了,就最普通那种。第二,万一我临终前送医院要抢救,不要人为延长我的痛苦。像是那种要切开气管什么的,不行。我不同意。到时候你让梓学签字同意放弃治疗。让我体面有尊严的离开。第三。哭什么哭!”
魏武强狼狈的抹了把眼睛,出口的话带着鼻音:“嗯爸您接着说,我听着。”
“都有这一遭,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明白了。”覃爸皱眉:“说哪儿了?让你这一打岔都忘了……哦对,第三。你回头帮我买套中山装,装老衣服,我不穿寿衣。你妈嫌我不吉利,不给我买也不让我提。第四。等我没了,你俩把你妈接过去一块儿住,别让她一个人住,太孤单,也会胡思乱想。她现在血压高,记性也不好,记得监督她吃药。”
魏武强在房间酝酿了好一会儿,把那股难受劲压下去了,眼泪擦干了,又用力揉了揉脸,放松表情着,这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覃妈坐在原来的位置,眼睛红红的。
“老头子跟你交代后事了是不是大强?”
“妈,”魏武强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声好气的劝她:“您别生气,这都是我爸想的太多,他说我就听着。咱有病治病,没事啊没事,妈。”
有人安慰,老太太反而跟小孩似的,忍不住呜呜的哭:“这老头怎么这么烦人呢?一天到晚说也不听……”
好不容易把覃妈情绪安抚好,魏武强出门时候觉得整个人都累的不行。心累。
努力回想了下,魏武强有点记不清了。他妈魏大娘过世前也是这样吗?
好像不是。而且自己那时候年轻,懵懂无畏的,对生死这种事完全没概念。
妈死了,自己嚎了几嗓子,难受是真难受,可是过去也就过去了。
眼下三十多岁,不说经历大风大浪,起码多长的岁月是真的沉淀出来了一些东西。
老爷子今晚说那些,差点把他说崩溃了。
现在想想还庆幸,幸好覃爸是跟自己说的。这要是跟梓学交代,指不定得哭成什么样。
脑海里浮现出自家媳妇儿哭红了眼的样子,魏武强心疼了。
“算了,还是我来担着吧。就媳妇儿那小身子板,哭狠了伤身,万一再厥过去……”
激灵灵打个寒颤,男人果断放弃了把今晚覃爸的话转告给覃梓学的念头。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覃梓学还没出来。
魏武强问过了门卫大爷,知道还没散会,就蹲在马路牙子上摸出根烟点上,在缭绕的烟雾里想点儿事儿。
既然老爷子说了,他得开始留意墓地的事儿了。回头抽空去看看,挑块儿好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