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80)
韩笠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和小胳膊,像个小大人一般回抱住韩小怜,也说:“妈妈,我也永远爱你。”
她亲亲他的脸蛋,拉着他的小手,起身道:“看看妈妈给你画的画,好不好?”
“嗯。”韩笠瞥见她谨慎而怯弱的眼神,淡淡地点了点头。
韩小怜松开他的手,走到画架前把防尘布取下。
很快,一副精致的油画呈现在韩笠的面前,画里的男生面目清秀干净,眼神似有些许懵懂,正定定地看着前方,看着站在画外的韩笠。韩笠感受到画中人的眼神,皱起眉,问韩小怜:“这是谁?”
“这是你。”韩小怜幽幽地回答。
画中的人眼神越发地深沉,眉心若有似无地蹙起,渐渐地,面部表情呈现出愤怒、忧愁和无奈的焦灼感。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韩笠的脸上移开,韩笠与他对视,嘴里喃喃地喊出画中人的名字——“裴晏禹。”
“对,他是裴晏禹。”韩小怜站在没有遮光帘布的天窗下,瘦得皮包骨的身子像是一具骷髅。
她的皮肤白得发灰,纵是在阳光下也毫无光泽,她几乎掉光的黄头发可怜兮兮地黏在她的头皮上,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发黄败落的牙齿。那双眼睛像随时可能从眼眶里掉出来的铜铃铛,盯着韩笠的脸不放,问:“宝贝,你爱他吗?”
韩笠可怖而憎恶地看着她,从她的眼珠子里看见自己将狰狞藏在皮下的冷漠的脸。
突然,韩小怜哇的一声哭出来,双手捧着脸接住自己的泪水,痛苦地说:“你爱他,你爱他……”她呜呜地哭着,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韩笠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的哭泣,忽而感到有一双手自身后将自己抱拥。
他疑惑地回头想看看是谁,却什么也没有,连身后的油画也在不知何时变成一块未使用过的画布,干干净净。
“你把他藏哪里了?”韩笠生气地质问。
韩小怜还在哭,哭着哭着,嘻嘻地笑起来。
“藏哪里了?”她从双手中抬起脸,掌心里留着两颗眼珠子,轱辘轱辘地在她的手掌里打转,灵巧地看着韩笠,“你猜。”说完,这两颗被摘下的眼珠子淌出泪来。
韩笠吓得蓦地睁开眼,依然能够听见哭声。
迷药过后,表层和内里的疼痛加剧了他的清醒,又险些令他再度痛晕过去,他费力地呼吸着,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韩笠茫然地转头,见到崔唐哭着扑到自己的身上。隔着被子,他正巧压到韩笠的手臂,疼得他出了一头冷汗,骂道:“操,哭丧呢?”
“呜呜……”崔唐的眼睫毛被泪水黏成了一簇一簇的,抽泣道,“我们以为你要死了。”
闻言,韩笠又骂了一声。他疼得动弹不得,又见到自己的右手上吊着点滴,脑袋沉甸甸地再度倒在枕头上。
医院的天花板白花花一片,和游轮上的奢华全然不同,他迷迷糊糊地问:“谁送我过来的?”
崔唐哽咽道:“我和茗茗。上回泡温泉时遇到的那个小新,他最近得宠,偷偷给我们弄了一艘快艇。他们把你从宴厅里丢出来以后,我们马上把你弄上快艇,又叫救护车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韩笠困难地转过眼睛,瞄了一眼坐在一旁默默拭泪的杨茗,虚弱地说:“行了,我没死。别哭了。”说完,他听到杨茗打了一个泪嗝,“病房是你们开的?”
“嗯。”杨茗点头,“集体病房人太多了,嘴杂。”
韩笠凝视着他,说:“谢谢。”
崔唐擦干了眼泪,说:“韩笠,茗茗可帮你了。这单人病房的钱可贵着呢!”
“说这些干什么?人能救活就行了。”杨茗连忙止住了他的话头,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韩笠,“我去叫医生过来。”
没过多长时间,一名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医生便带着几个实习生过来了。
韩笠在他们的胸牌上看到了熟悉的校名,才知道原来这里是裴晏禹他们学校的附属医院。
医生向韩笠询问了目前的身体状况,又向他的学生们介绍了接下来的治疗建议,并且向护士交代工作的注意事项。
“病人发生过急性毒品中毒,已经采取解救措施,目前需要观察、调养,看看是否需要进行进一步的戒断。”医生对他带来的人说完,低头俯视韩笠,说,“不算特别严重,会诊过,外伤更重一些。先住着吧,观察观察。”
韩笠疲惫地点头,说:“谢谢。”
“嗯。曲胜寒,这位病人你跟一下。”医生回头对一位女实习医生说。
从他们刚进来时起,韩笠便敏锐地注意到这名实习医生常常用困惑和不解的目光窥看自己,这眼神与其他的实习生、护士全然不同,令韩笠感到莫名其妙,尽量避免与她发生目光的交汇。等到医生这样吩咐,韩笠这才转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