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心荒(19)

作者:言吾如生

时与安抬头看向祁迹,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先不讲那对父母的对错。时医生,我认为,你只是一个医生,一个普通人,是普通人脑袋里就会有奇奇怪怪的想法,矛盾纠结的情绪,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祁迹摊手。

“但是这正常的想法和情绪却被你称为是需要自我消化的情绪,让我不用在意。”他皱眉看向时与安,眼里有几分不理解。

“我认为,有情绪就要说出来,不是所有的情绪都要你通过自行消化来解决,什么都往肚子里咽不是什么高尚的品德,而是一种极其无用的自我精神内耗。”

“至于你说了我在不在意,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来帮我做决定。我重视你,在乎你,所以我就会在意你的情绪变化,我很乐意这份在意,很享受这份在意,你明白吗?”

祁迹着实没有想到时与安看着潇洒自信还冷酷无情,心里其实还有挺多弯弯绕绕的。

“你今天不高兴了,你跟我说,我觉得这很好,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家借酒消愁独自消化情绪要好上太多。”

“这就是朋友,朋友之间都是互相做情绪宣泄的垃圾桶的。”

祁迹慷慨陈词,直接给自己和时与安的关系盖了个戳,盖完又反应过来来,人家可没说你是朋友!

“我是……朋友吧?”上翘的尾音表达了他的一丝不确定和尴尬。

时与安听完,有一阵不算长的沉默,而这一段沉默在祁迹眼里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让祁迹觉得自己要凉透了。

但其实时与安的沉默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单纯地在消化理解祁迹的这段话,把他们翻译成自己所理解的样子,然后记在心里。

时与安其实很少能听别人对他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他的世界里人来人往,但是他身边的人却总是吝啬于表达他们情感与想法。

甚至于,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有很矛盾纠结的情绪,可以肆无忌惮的宣泄,旁人也不会觉得他的情绪是一种拖累,这是他从前几乎不曾有过的体验,除了最早最早的时候,他跟在养父母身边,能听到二老经常跟他说:“我们安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妈妈无条件支持你。”

“难受就哭出来,不用憋着。”

“爸爸妈妈永远爱你,不论是你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可跟在养父母身旁的时光是那样短暂,后来被亲生父母领回去之后,他听到的永远只是要求和苛责。

“你不许哭,不许做一个懦弱的人。”“你要以爸爸妈妈为你制定的方向为准。”

“你必须做最优秀的那个人。”“你要承受别人不能承受的压力,吃别人不能吃的苦,才有可能成功。”

……

这样子的话听了许多年,哪怕他从心底里再排斥,这些话里头所带有的命令与强迫也已经深入骨髓地刻在他身上,让他几乎成为了屈服于要强的傀儡,半点不得自由。

所以当听到祁迹说出类似于他养父母的话的时候,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却却实实触动了。

不得不说,那一刻的祁迹在他眼里就像在发光一样,他甚至想伸出手去尝试触碰一下这缕光,哪怕马上就会因为过于耀眼滚烫而收手,但哪怕有一瞬他拥有过,就足够令他独自舔舐伤口许久。

时与安没有回答祁迹是否是朋友的问题,而是突然开口提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往事。

“我很小的时候,跟我的养父母一起生活过八年,从我出生没多久一直到我八岁,我都跟在他们身边。你……”时与安微微扯动嘴角,“你让我想起了他们,他们曾经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告诉我我只是我。”

话题涉及养父母,那背后就必然有一个或许悲伤的故事。祁迹作为一个纪录片导演,有一万种方式自然而然地让时与安说出自己的故事,这或许能够成为纪录片的一个爆点。

医生,养父母,孤儿?抛弃?

只要抓到一个点瞬间就能引爆热点,激发观众的好奇心,苦难与逆袭总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戏码。

可是,在那一瞬间,在他看到时与安近乎于怀念的表情之后,他突然觉得,他想要好好保护这一份怀念,什么热点什么噱头管他丫的,他不想让外人窥视时与安的秘密。

他想独享,如果时与安愿意的话。

而平时连表情都吝啬的时与安今天却是大方的,他近乎敞开心门,祁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但他的的确确因为能窥见时与安的另一面而兴奋不已。

时与安继续缓缓道:“我出生的时候带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部分型房室间隔缺损,就跟今天那个被父母放弃的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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