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6)
齐乐洋愣愣地看着萧衍,没有接那张药单。
办公室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带有热气的风吹进来,吹动了停在空中的那张药单,纸张发出声响,良久之后,齐乐洋说了句:“对不起啊。”
这四个字声音极小,比刚刚风吹纸张发出的声音还小,轻飘飘地落在了萧衍的耳朵里,像是惊涛骇浪。
萧衍没有回答齐乐洋的话,手仍保持着递药单的姿势,执着而倔强。
齐乐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因用力握拳而有些泛白,他松开拳,掌心留下了指甲嵌入的印记。
他揉搓了那几个指甲印:“你还在生气吗?”
“生什么气?”萧衍抖了抖纸张,回问道。
齐乐洋张张嘴,原本想好的措词被这四个字噎住。
是啊,生什么气?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问这句话。
掌心的血液渐渐回流,苍白的皮肤也终于带有一点血色。齐乐洋耸了一下肩,像是放下了什么,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于是抬眸,接过了那张停在空中许久而因重力下垂的药单。
齐乐洋拿好药单站起身,道了谢:“谢谢萧医生。”
“不客气。”萧衍低头盯着桌面上的文件,不再看他。
他这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离开之前,齐乐洋鼓起勇气对着萧衍说:“对了,萧医生,你刚刚说的注意事项我不太记得了,能不能加你微信,有什么问题方便问你。”这理由太蹩脚了,但他想不出更好的能获取萧衍联系方式的办法了。
他刚刚在想,如果萧衍真给了,要么就是放下了,要么就是没放下,总之无论如何他都还有50%的机会。
-
“你和萧医生认识?”拿完药回到车里叶木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齐乐洋。
齐乐洋系好安全带,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拿出手机看刚刚加上的微信。
萧衍微信的头像是黄昏海滩上落日余晖下俩人的影子,那影子齐乐洋再熟悉不过了。
见齐乐洋始终紧盯手机,叶木又开口问:“嗯?怎么不说话?”
“认识。认识很多年了。”
第三章
9月初的京市早已入秋,但气温仍是居高不下。烈阳的光照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于地面,形成一块又一块的小光斑。夏风拂过,光斑随着树叶的晃动而移动位置,像是风突然就有了实物,推动着光斑前进又后退。
萧衍站在3楼走廊边盯着那块光斑看了许久,直到余光瞥见了一个人的身影,他才将视线换了个目标。
——楼下花坛边站了一个男孩儿,男孩儿穿了一件普通的圆领白色T恤,下半身是件水洗牛仔裤,白色的帆布鞋一尘不染,鞋带却散乱地垂在鹅卵石上。
男孩儿低着头看手机,刚好有一抹阳光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晃得萧衍眯了眯眼睛。
突然,男孩儿坐在了身后的花坛上,他把手机放在自己的右侧,弓下身子,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指尖在鞋面上翻飞,而刚刚那抹阳光也从他的脖颈处移到了小臂上,像是一圈金色的、虚无的纹身。
男孩系好鞋带,将鞋子左右甩了甩,确定鞋带不会再散开后才拿了手机站起身来。
他看了眼手机,抬起头环视了一周,朝着一个方向挥挥手,那个方向没过多久就奔来一个人,那人猛地环住男孩的脖子,将他带离了花坛边。
也带离了萧衍的视线。
萧衍又靠近了走廊一些,探出头去,想找寻男孩的身影,奈何人早已跑远。
-
“哎我去,我又想上厕所了,你先去教室吧。”冯凡龙捂着肚子,面露痛苦地对齐乐洋说。
齐乐洋有些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估计就是昨天在家又是吃冰的又是吃辣的,有点拉肚子了,你先去,我去去就来。”
齐乐洋点头,看向冯凡龙狂奔向厕所的背影喊道:“教室在3楼3班,别走错了。”
冯凡龙没有回头,举手给了他比了个OK的姿势。
齐乐洋转身自己上了楼。
他心情大好,跨台阶都是两阶作一阶跨,嘴里还哼着小调。其实他也不知道开心什么,可能是今天第一天开学,一切都即将有一个新的开始,也可能是和要好的朋友分在了同一个班级。
上学期期末进行了文理分科,齐乐洋在纠结了半分钟后,果断选择了理科,而坐他身旁的冯凡龙凑过来瞄了一眼他的选项,也跟着选了理科。
齐乐洋和冯凡龙从初中到高一一直是同桌,俩人的感情也可以说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革命友谊,齐乐洋看了看冯凡龙在理科那个框框里画上了勾,突然就感叹:“这分班是随机的,以后咱俩大概不能做同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