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158)
时骆担心俞北担心得厉害,抽空就隔着人群望俞北。他对许余馨的离开都有种无力的悲痛,更不用提俞北心里该是怎样一种他无法想象的痛苦。
天黑下来,骆虞岚在隔壁不远的餐馆订好位置,张罗大家去吃饭。冬天还没完全过去,晚上自动降温,再加上这种偏远的山脚下配合毫无情感的音乐,待在这儿便禁不住地直打寒颤。时骆脚边一直烤着盆火,小腿杆儿都烤痒了,他站起来跺跺脚,抬头一看,发现俞北不见了。
进去转了两圈也没找到人,他走到房翠翠身边问:“奶奶,看到俞北了吗?”
“他不在……”房翠翠说,“诶,去哪了?刚还在那儿啊。”她张望着说,“你去边上住宿那个二楼看看,我们在那儿订了房间给过夜的人休息用,说不定在那儿。”
“好。”接过钥匙时骆便急匆匆往住宿跑。
站了一下午,死气沉沉的环境和时不时的恸哭压得俞北又快呼吸不上来;二十四小时循环不断的丧乐也躁得他头皮发麻,即使现在关上门窗,单调沉闷的旋律依旧寻着空隙就钻进来,在耳边回响。
他长出一口气,从右边兜里掏出那封上午没敢看的信,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办法读完。俞北在沙发上坐下,将折成三折的信纸慢慢摊平。
「给儿子:
福满,这大概是妈妈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啦,让我儿子这么辛苦实在不能厚着脸皮说我儿子“福气满满”,虽然你一直告诉我没关系,但妈妈对不起你。
我们福满从小都很乖很懂事,能跟你成为母子,妈妈真的很幸运。这辈子就做到这儿吧,下辈子如果能再有这个缘分妈妈一定让你过有福气的日子。
我磨蹭这封信磨蹭了很久,从做集体训练开始练。李阿姨她们画画,那个太难了我学不来,我就在边上读那些小时候讲给你听的故事然后想写给你的话,字我慢慢写还可以。
再次住院,清醒之后我好像想起很多画面。这几年你辛苦了,妈妈为发病时抓伤过你跟你道歉,对不起我的小福满;为不仅没让你过好日子,反而为妈妈操心奔波劳累跟你道歉,对不起妈妈最乖最乖的小福满。
待在这里面的人说自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失去了自由失去原本美好的生活,但他们都还带着希望,渴望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归正常。被点醒这个问题,我开始困惑让我活下去的原因是什么,好像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但我唯一的希望也因为我过得很糟糕。
有时候会觉得很没意思,脑袋也是空的,每天最期待能看到你。说你烦人是假话,我怎么会嫌你烦。那天你送我去医院我才知道每次你来看我都要一个人坐车,颠簸那么久。
无论我待在哪儿都是没了翅膀的鸟,自己很难活,也让你们很难活。我很痛苦,让你跟奶奶难过,我不想这样。
我不能,也不愿成为你的拖累。
我决定不要活了,你不要伤心,这是妈妈的解脱。我希望我们福满能没有后顾之忧。
儿子,你要好好生活,其他所有都不要紧,但福满要健康,要快乐,要自在过以后的日子,好不好?一定要答应妈妈。
就这样吧,想跟你说的话是怎么也不能停止的,可那样就写不完了。
跟信放在一起的这张照片是我最喜欢的一张,我想带着它走,就拜托你了。
要好好的哦。
非常,非常,非常爱你的妈妈。」
也许是有过情况好转,积极乐观的时候,但无法预料的状况和反复无常的发病始终像个隐患,终生无法痊愈的病情时常让人感到挫败。
治疗的痛苦她不怕,身体机能远不如从前她也能克服,但如果意识到儿子要因为她一辈子背着一个不确定因素,被她坠着下沉,那是为了什么?
她不要,不要连带着别人跟她一起活得苦楚。
不知从何时起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过到现在也够了。
第69章 又冷又漫长
住宿的二层静悄悄的,一片漆黑,时骆一间间找过去。推开最里间时,借门缝漏进的一道笔直的亮,看见蜷缩在沙发一角的俞北。心里的焦急散去几分,时骆反手轻掩上门,朝俞北过去。
悄声坐到俞北身边,低头贴上他额头,时骆抚着俞北的脖颈,将他连带蜷曲在身前的膝盖一齐搂进怀里。
俞北没什么反应,但整个人像找到主心骨倚靠住时骆。
时骆没出声,只是抱着俞北,下巴抵在他额前。俞北身体缓缓放松,脑袋撑在时骆颈侧,双手死死抓住他腰间的衣服。
俞北呼吸间隔很长,缩在时骆怀中睡着一般,但渐渐颤抖的肩膀卸掉他正极力压抑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