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136)
“啊?是吗?”郭青胳膊肘撑到桌上,笑着说,“可我这儿是这么记录的啊,总不能是我认不得人看差了吧?”
“这么故意,明目张胆,未免恶心了。”
“哟,瞅你这话说的,我故意的?故意什么了?我身为老师,公平公正,任何情况都有清楚的记录,否则,怎么其他人没有出现这问题,就你一个?”
“为什么就我一个你不清楚吗?”俞北问,“这门课你不让我过了?”
“怎么说这话,跟我什么关系,补考能过自然就过了。”
俞北无声翘一下嘴角,略带讥讽问道:“你批卷?”
“不一定。”
“知道了。”俞北对面前一切产生深深的厌烦,抬手便去抽卷子。
郭青突然伸手按在卷子一角,撕拉一声,卷子破开一道口子。
太阳穴鼓起,眼珠被上眼皮挡住三分之一,俞北厌恶地瞥着郭青,“有事?”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郭青松手,露出友善的微笑,“就是想祝你放假快乐,我们下学期再见;提醒一句,你下学期还有我一门课,课程改革,需要更多小组协作,所以小组作业的分数会提高,占那门课成绩的60%。希望你多加注意,不要再到最后跑来问我为什么没过。”
原以为生活就算不是人人平等,但顶多是大蚂蚁和小蚂蚁的差别;现在看来,只有自己这样才是随便能被人捻起来掐扁,拼了命跑也逃不过被一脚踩死的蚂蚁。
看都不想看郭青一眼,俞北拿起卷子抬脚就朝外走。
忽然间郭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上次被你逃过,这几次因为你丢的里子当然要在你这儿找回来。”
“从头到尾,跟我有个屁关系。”停下脚步转身对上郭青的目光,俞北认真发问,“你是纯种傻逼吗?”
多待一秒都反胃,俞北快步跨出办公室,“嘭”的一声把郭青以及他的谩骂关在了身后。
还完卷子,走出学校,俞北踏上去市公园的公车。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他漠然地望向窗外,感觉一切都离他很远。
每次觉得快要到头了,坚持是有意义的,只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就可以看清以后的轨迹,可结果呢?所以呢?然后呢?有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也没有。
太没意思了。
出校门的那会儿不知道该去哪,忽然想起中央公园有一大片喷泉湖,便坐车来到这儿。
俞北在喷泉边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回放刚才的录音,录下的内容半点儿用没有,最后那句话因为郭青自己减弱音量听起来飘忽不清。不过,脑子里却无法忘记对方说出那句话时理直气壮的语调。他也听明白郭青所谓的好心提醒:下学期的课如果小组作业没过他还会再挂科;如果他想一个人成组成绩不会作数,可谁跟他一组同样也会被连累。
他右滑删除录音。
盯着被风吹出波痕的水面发呆,好半天没有眨眼。眼珠子瞪得酸,被风吹得也酸,眼眶边不停涌上热意。俞北抽抽鼻子,长长叹气又呼气,鼻腔全是喷泉池子返上来淡淡的潮腥味。
他一个人在那儿愣了很久。
直到薄雾后的夕阳渐渐下落,起伏的情绪似乎也归于平静。
面前走过一对老夫妇,老爷爷搀着老奶奶,边护着她慢慢走边说:“说了外面冷,还非要出来。”
老奶奶笑着回道:“天天窝着不动哪行。”
“家里走走得了。”
“已经出来了,你就别跟我唠叨了。”
老爷爷没好气地比着大拇指,“你厉害,你是我们家这个,谁能管着你啊。”
老奶奶爽朗笑两声,“老老实实跟我屁股后头吧老头子。”
视线里两人搀扶蹒跚的身影越来越小,俞北嘴边挂上浅浅的笑,回去吧,哥哥不是还等着他试毛衣么。
回家前额外拐去商场一趟。
穿上毛衣坎肩后俞北秒变小小福满,乖得很,那张照片里的小小福满仿佛一下跳到时骆面前,轮上他碰到小福宝也想给他打扮得乖乖的;不过现在大福宝穿上蓝色波纹灰色菱格配他的圆寸和又是说不出的嬉皮,给时骆乐得直接歪过去。
俞北插兜望时骆,“不好看我脱喽?”
时骆赶紧站起身,拉着俞北继续左瞅右瞧,在他酒窝上戳戳,“别别别,谁说不好看了,特别可爱。”
“可爱?”
“又听话又叛逆。”
显然不太能理解这两个词怎么能一起用,不过随时骆高兴好了。俞北对时骆笑笑,转身够过背包拿出被黑色牛皮纸包装的长方形盒子,递给时骆,“哥哥试试喜不喜欢。”
时骆惊讶地接过来,“什么?”
“打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