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94)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沿易北河散步时,他唉声叹气我在一旁实在受不了了,威胁他如果不讲清楚我就跳进河里去他才连忙抓住我,抿了抿嘴,红着脸坦白道:“你的技术太好了,让我不禁怀疑你以前交往的恋人数量……不过你别担心,我绝不是要谴责或者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 ”
“担心什么?”
“担心你对我的感情,和对他们的也没什么不同。”
我笑了,说:“你是不是个傻瓜?可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用枪狙击我,还抛弃我。”
萨连科惊恐地停下脚步,“如果我对你的特殊性来自于此,我现在就跳进易北河里去!”
我不禁哈哈大笑出声,真的,我就爱看他吃瘪的模样,每次都能让我很愉快。他见我笑得直不起腰,气冲冲地说:“无所谓,反正以后你身边的只有我,要是有谁过来抢你,扰乱你的心,我就用波波莎狙他,一打一个准儿!”
“喂,你为什么要用‘他’?”我抓住他的手,说:“我可只有过你这么一个男人!我的确以前有过恋情,那都是和女孩儿,我不是个天生的同性恋。”
“女孩儿?几个?”
“两个,第一个有和我母亲一样怯生生的眼睛,第二个,比我大十岁,有和我母亲一样丰满的乳房。”
他站定,沉默了片刻,凝重地说:“那根本不能叫做恋爱,你只是在寻求母爱。”
“没错,我知道。男人或多或少都有恋母情结,西方人的俄狄浦斯优良传统,你也一样。”
“我的确也交往过,以前部队里我的长官总认为我该早点结婚,给我介绍了一名护士,我们短暂交往过两个月,每次亲密行为我都很难有反应,也许是心里还记挂着你,也许我是天生的同性恋,对女人产生不了感觉。可是谁知道呢?我在部队里那么多年,也没对男人产生过想法。”
“那么,”我坏笑地握住他的手,“你完蛋了,你被我拴死了。”
“你也一样。”他挑眉,说:“我是你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哦,现在是,以后可不一定……”
“别刺激我,我真会跳河的。”
他可怜兮兮向我索吻,向我讨承诺,要我一遍一遍地向他保证,会和他白头偕老,永不离弃。于是我冒着下地狱的风险,不厌其烦地向他立誓。易北河记录下我的誓言,我说,这誓言将亘古不变。
不过,恋爱当中的放松并不代表未解的事情就可以自行解决,我走累了,不愿意走,萨连科连忙跑去附近的诊所借了轮椅来,推着我在河边继续朝前。期间他有意无意地提到埃里克的事,说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调查结果,埃里克除了罗伯特之外,一直在用一条秘密线路与某位西方人进行交流,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但想必我第一次进史塔西大牢和莉莉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还记得当时的雪很大。”我回忆道,“我们的车突然坏了,那天下午把我们冻得够呛。”
“他必须得拖住你,你和莉莉不能见面,说不准就是因为莉莉知晓了什么秘密,很可能就是你被史塔西提审的那件事。”萨连科按照我提供的线索向下推理着。
“没错,车坏了给罗伯特留下充足的时间,也许罗伯特首先来到餐厅,你知道,他水平很高,莉莉完全可以是突发心脏病死在餐厅里,而也许他没有在餐厅里见到莉莉,才折返回莉莉的家,在那里把她推下了楼梯。”
“虽然我不了解他们,但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杀人,要不就是利益牵扯,要不就是羁绊。可那晚,我并不觉得罗伯特在说谎。他是真准备死在我们手上。”
“为了埃里克。”我轻声补了一句。
萨连科神情凝重,推着轮椅,陷入了沉思。我也不想继续想下去,有时候,一件事情抽丝剥茧呈现到最后的真相会发现全是无可奈何。所谓的解决,实则是无从解决。世界的荒诞就在于此。
不知不觉,我们前方出现了座高大的纪念碑,方正的碑体上是几面雕刻的美苏旗帜,CCCP字样下是颗嵌着党徽的红星。老实说,苏式美学我很喜欢,有一种从德国逃离的包豪斯的现代感,却又比包豪斯多上了几分理想化。可这座纪念碑,我越看越只觉得讽刺。
“就当它是为我们俩建造的。”萨连科说,走上前去,登上台阶,伸出手抚摸这这纪念碑,“真漂亮。”
“是你们的风格。”
“要过来摸一摸吗?”他转身朝我眨了眨眼。
“不要。”
他耸耸肩,此刻三两行人走过,萨连科安静地站在纪念碑下朝我微笑。这又是副我需要小心刻在心底的场景,他简直美得有点不真实,想象一下苏联党徽之下站立的苏联军人,挺拔的身姿和俊朗的脸庞,还有那样明媚的微笑,在这样晴朗的冬日。我真的很难不去铭记,不去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