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89)

作者:美岱

于是南希,第一次违背了作为一个间谍的职业素养,说不清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个在她面前织毛衣的薇罗奇卡——这个毫不掩饰善良与母性光辉的俄罗斯女人。她在女眷中并不是很起眼,她的恋人身居高位,却将她隐藏暗处,她的弟弟事业有成,她却毫无地位。她甚至没有上过学,只在少女时期跟随家庭教师学习过认字和读书。

“因为要照顾罗曼,还有个一个别的不听话的。”

她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南希看到一种牺牲,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背后,薇罗奇卡小心翼翼掩饰着她的无奈与心酸。她就像第聂伯河,流经之处用自己的身躯供养生生不息的土地。那土地上是成片的白桦林、金色的麦田和连绵不绝的青草地…… 南希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她在薇罗奇卡身上看到了一个更加高尚的自己。

而这高尚,也很难说不是种枷锁。它锁住了薇罗奇卡,叫同为女人的南希对她产生了怜悯,也产生了羡慕。怜悯是她囿于这困境,而羡慕则是,毕竟那两个男人的确真心爱她,且毫不隐瞒地爱她。南希说,她简直羡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有一天,薇罗奇卡跟她悄悄说,南希,你是我在东德最信得过的朋友,因为我太幸福了,太开心了,不得不想要分享,我可以相信你吗?

南希说,当然,你可以相信我。

薇罗奇卡便抿着嘴笑,说她的弟弟终于长大了,过去很多年一直都在等的人终于等到了,他们还在了一起,虽然这桩恋情在这里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但她看到罗曼幸福,就觉得自己过往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瞧这件毛衣,是她为他弟弟的爱人织的。她能看出来,那个人心里有病,不像罗曼那样健康,可那又如何,她对罗曼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家人,有了家人,一切都好说。

南希说,“我不得不借口去盥洗室来掩盖自己的眼泪。”

歉疚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也知道,一旦对薇罗奇卡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伤害的将是所有人。她不忍心我遭此困境,也不忍心薇罗奇卡伤心。于是那天晚上,当她们一起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启程前往东柏林时,南希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我们不去了。

为什么?薇罗奇卡不解地问,我已经想好给罗曼还有阿尔买什么礼物了。

南希望了一眼她,眼泪瞬间就淌了出来,她几乎颤抖地说,为什么总想着别人,却不想着自己?为什么习惯于去牺牲,为什么一定要装作不在乎?

薇罗奇卡疑惑不已,南希摁住她的双肩,哭着喊道,女人,也可以为自己活,要为自己活啊。

说不清楚这一刻,她是在对薇罗奇卡说,还是在对自己说。薇罗奇卡发着抖,问南希到底在说什么?于是南希抬起头,泪流满面地向她剖白自己是间谍,想要将她掳去西柏林要从而进行要挟的事实。

薇罗奇卡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推开了南希,说决不允许她伤害罗曼和热尼亚。

可在南希近乎于冰冷的审视下,她打了个寒噤,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完全忘了,被伤害最多的其实会是她自己。她瞬间清楚了南希所指为何,那一刻,所有的枷锁明晃晃地出现在她身周,她看到了儿时的自己也曾有过梦,也曾有过心之所向的愿景。

她笑了,站起身,拥抱了南希。

你也很难过吧,她说,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你自己?

你是自愿来德国,成为一名间谍的吗?

如果是,你为什么要怜悯我,要向我坦白?

你看,女人就是这样的啊。

我们多么……无奈啊。

南希颤抖地回抱了薇罗奇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告诉了薇罗奇卡自己和阿尔弗雷德——也就是和我的关系,并且着重指出,在她们的交往中,阿尔弗雷德毫不知情。

见到你也爱他,我有多么开心,南希说,可我又多么害怕他受到伤害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呢?可怜到我不得不爱他,你不要怪罪他心里有病,换谁都承受不了这一切。

于是她忍不住,也向薇罗奇卡谈起了有关于阿尔弗雷德的隐秘。

只有她和亨利知道的隐秘。

那就是——阿尔弗雷德是乱伦的产物,是父亲和女儿生下来的孩子,并且,在少年时期,他亲自揭开了这个隐秘——据亨利的调查,他是在某天推开了书房的门,发现了外祖父正在强暴母亲,而后他又通过很多证据得到了答案。最后也许是由于真相的大白,他的母亲不堪其负自溺,他也由于憎恨亲手杀了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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