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39)
“我下去看看。”我摁住他,说:“放轻松。”
他望了我一眼,反应过来,捡起床上的法兰绒睡衣,披在我身上,说:“多穿点。”
我披上睡衣,持枪警觉地下楼,若隐若无的血腥气漂浮在空气中,餐厅大门的玻窗后摇晃着道模糊的身影,我蹑手蹑脚迅速贴近大门,听到熟悉的声音。
“莱利先生!是你吗?见鬼,快让我进来,他们快追上来了!”
“雷奥?”我听见了我的线人的声音,“怎么回事?”
“我暴露了!”雷奥说,“见鬼的史塔西摸到了我,你快放我进来,我搞到了个重要消息。”
我思索了大概三秒钟,打开了门。要知道这里是情谊在作怪,琴声餐厅是整个德累斯顿的情报中转站,是最重要的站点之一,雷奥不该贸然于深夜的追击中逃亡这边,这无疑给了史塔西将我们连根拔起的机会。
可是雷奥——我的线人,在我被萨连科捂热乎的心中掀起了涟漪,我打开了门,他浑身是血,几乎是踉跄地跌入我的怀里。
“我有我自己的考虑,抱歉。”他揪住我的袖口说。我连忙关上了门。
“你待会最好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我搀扶他穿过后厨从后门走到院子里,快速掀开院角存放土豆的地窖盖子,说:“先下去。”
他颤颤巍巍走了进去,在涌出来的热烘烘的土腥气中回头看了我一眼,嗫嚅道:“谢谢。”
我脱下沾血的睡衣,扔了进去:“你先自己止止血。”
连忙回到前厅,我拿起抹布快速擦拭地板上的血迹,随后拿了件搭在柜台后的外套披在身上,站在楼梯处静静地等待。没过多久,餐厅大门被敲响。敲击声沉稳而有力,显然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和恐慌。我等待了两三分钟,才装作惊讶而匆忙的模样,从大厅后的楼梯中跑出来,故意在没开灯的黑暗情况下撞到柜台,哎哟叫了一声,顺便扫下一瓶酒。
哗啦,酒气瞬间遮盖了残余的血腥气。
“您好,打扰了——”打开门后,眼前站着三位黑衣人,为首的是个金发年轻人,他快速地掏出证件,在我眼前晃了晃,冷冰冰地说:“杜恩·巴泽尔,国安部反间处,我方追击一名嫌犯至此,请问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吗?”
我捂着我的侧腰,疼得嘶嘶直穿,说:“哪能见到什么可疑人物,警察先生,我还没睡醒呢!”
“刚才是什么声音?”
“声音?哦,我不小心撞倒了酒。”
巴泽尔警官上下扫了我一眼,说:“您的名字。”
“阿尔萨斯·诺伊。”
“餐厅的......”
“老板。”我老老实实说:“我是老板,就住在楼上。”
“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们进去?”
在东德没人可以拒绝史塔西,我连忙让出道:“您请——”
巴泽尔警官——好一个年轻的秘密警察,据我们在史塔西的线人给我们的情报,这位可是那位后起之秀手下的一员猛将。那位呢——根据亨利说,惹谁都不能惹到他,莱茵·穆勒,反间处目前的一级队长,高级警官,跟苏联军管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理查德似乎也对其在意有加。几乎所有人都被打过招呼,除了理查德手下那批人,其余人要尽量避免跟他的一切接触。否则无论是军管会还是理查德都会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人按道理活跃在柏林地区,却不知道怎么到了德累斯顿,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我就算想避开也避不了了。不过巴泽尔虽然有实力,但对我来说到底还是个后辈,我想我有足够能力应付他。
我紧张地搓手,表现出惶恐不安的模样,甚至在冰冷的空气里哆哆嗦嗦,巴泽尔打开灯,在餐厅环顾一圈,目光又扫过地上的酒瓶,说:“可惜了。”
“是啊,现在配给都不足够。”我痛心疾首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捡碎瓶渣子。
“困难时期,大家一样难过。”
“哎呀,您可误会了,我这不是抱怨,只是......唉,您可别踩到玻璃渣,伤了鞋底。”
近乎谄媚,我把东德人表演得浑然天成,食物短缺,环境窒息,还是在这个满目疮痍尚未完全从战后修复的城市里,谁还没点怨言?
“在这里开餐厅不容易,您该去大花园那边,那边游客多,人们在公园里玩累了,就该找个地方吃饭......您说您住在上面吗?我可以去看一看吗?”
“当然,警官。”我想萨连科应该听到了下面的动静。
杜恩·巴泽尔脚蹬高级警靴踩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他在二楼走了一圈,那里堆放着餐厅的杂物,三楼更加窄小,他在走廊尽头的浴室瞧了一眼,便看向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