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25)
“绝不会让你等太久!”
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后,这个人消失在次日低地的晨雾里。我没有送他,因为这并非别离。我在我们共枕而眠的床铺上厮磨良久,直到午时才不情不愿地将自己投入到清醒的白日。
几天后,在没有萨连科的陪伴的枯燥日子中,我设法联系上了南希。我知道她在荷兰,也知道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找到她并不难,那天久违地有了点阳光,尽管天气依旧冷清。凉冰冰的空气中,我驱车前往海牙的市中心。
这是一栋联排红砖房,三层楼高,每一层有三扇白棱窗户。距离其不远处的雕像在枯树的荫翳下沉思,仿佛思索着百年来变而又未变的宇宙。作为一个泛神论者,斯宾诺莎最后几年在这栋不起眼的建筑里度过。玻璃片让他的肺部生出了蛛网,除了他和他的神,他几乎拒绝着一切。
“你是个决定论者吗?”当我站在雕像下,默默瞻仰这位伟人点起一根烟时,身边传来南希的声音。
“悲观点说,我是的。”我吸了口烟,转身冲她微笑。
“我不信。”南希耸了耸肩,她的头发长了些,柔软地披在肩上。
“你比我勇敢。”
“是吗?”南希抬头看向沉思的斯宾诺莎,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枝百合花,她把花放在了雕像前的土地上。
“亨利很喜欢他,大概悲剧性的人物总有股特殊的魅力。不过,我想是因为他们都是被驱逐的存在。”
“可我想美国已经接纳了他,如果我猜的没错,明年大选后有些人要重新洗牌了。”我伸出胳膊,南希挽上我的臂弯,我们从斯宾诺莎的故居前走过,踱步至一家路边的咖啡厅。室内播放着巴赫的赋格曲,埃塞俄比亚的古姬豆子散发浓郁的香味,我们坐在窗前的郁金香后细细品尝着。
“你是说肯尼迪会上台?”南希不动声色地问。
“没错,亲爱的,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美国人向来喜欢英雄,艾森豪威尔总统也是英雄,可是他已经老了,尼克松?他是个很有力的竞争者,但肯尼迪可是黑白通吃呢。”我悠哉游哉地分析着时局,纯属没话找话,因为我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
“古巴那边有问题了。”
“我知道。那些年轻人不肯听话。”我耸耸肩,前几天我居然还接到了以前在农场的同僚的电话,那个快要消失在记忆中的欧文·林奇,他一直活跃在古巴。
南希沉默着,清浅的日光落在她略有几分苍白的脸颊上,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女人有时候的思想深邃到你根本不敢触碰,那无关于理性,而是一种基于理性却又超脱于理性的形而上,我明白这种感觉。
“我现在有没有让你为难?”我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南希抬起眼睛,眼角多出的几条皱纹让她更添风情。她小口抿下一口咖啡,用雪白的手巾擦了擦涂着绛红色口红的唇角。
“有一点,可是我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这种不确定,亲爱的,阿尔,我不相信没有代价的幸福。”她顿了顿,说:“你能获得幸福,我很开心。”
“可是不该是你付出代价。”
“倘若我说,这是我愿意且乐在其中呢?我们这种人,犯了很多很多罪的人,也该找点意义拴上自己那颗缥缈不定的灵魂呐。”
“南希。”我突然很难过,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我曾经对薇拉说过,要为自己活,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有些人的生命注定是绑在一起的,为了谁,似乎不是一件需要考虑的事。主要是心之所向,亲爱的阿尔,我就是想一想你和他在一起时的微笑,我都觉得幸福。看到你落了地,仿佛自己的罪也消弭了。或许是自欺欺人,但我享受着这一切。”
“不,你没有罪,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你爱上他时,不知道他是你的……你的,不是吗?”
“那又如何呢?”南希喝完了咖啡,反手握住我,笑盈盈地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和你见面我真开心,以后我们还会见很多次面,相信我,我会让一切都步入正轨,亨利看在我的分上——不,谁知道亨利和我的想法是否如出一辙呢?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太痛苦了,他拒绝着一切,除了他在绝望中选择的那条路,他也什么都不要。可是,人心到底是柔软的。”
南希垂下眼睫,恬淡地微笑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
我有几分哽咽,点头道:“我也相信。”
第63章 Chapter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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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在一个与他离去时相差无几的浓雾弥漫的清晨里,房门在一阵窸窣响动后被推开,我顺眼惺忪地睡在床上,听到是熟悉的、那有股特殊韵律的脚步声,没有睁眼,我期待我的爱人冲进卧室里给我一个凉冰冰却热情四溢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