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掠过易北河(121)

作者:美岱

隐痛浮现于心,我让手向下,抚摸他腹部的伤疤,“我记得我避开了要害,可你……你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是我自己的原因。”他握住我的手,“不怪你。”

“很伤心了吗?”

“没有,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我很难接受你的离开。”他垂下眼睫,轻声说:“是我自己太傻,跟在你的车后跑了一段路,失血太多。后来接受调查,情况也总是不明朗。”

我咬住唇,遏制住哽咽,想起自己当初决绝的不回头,眼泪直往下淌。隐伏的悔意连绵不绝地从心底升起,可分明也知道当时别无选择。

“别哭,我可不是想让你感到愧疚而说这些的。”他抱住我,温度和声音让我如坠梦中,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或许我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了。”

“我不需要你强大,我只需要你的存在。”我难过地啜泣。

“但保护你还是足够的。”他轻声笑着,“真幸福,阿尔,能再次和你睡觉,我真幸福。”

你能想象一个人一生的光阴都蹉跎在另一个人身上吗?萨连科后来在我怀里睡着了,从他二十一岁开始,他的心就放在了我这样一个人的身上,如今十四年过去,我们的面容都失去了少年气,带上了中年人的疲惫。可在彼此相拥时,这爱情却如初次发生般那样新鲜、那样浓烈,简直叫人在这种环境下不知怎么办才好。我自诩有信心面对将来,可并代表自身具备相应的能力。

经过上一次,我愈发意识到了个人的渺小,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如果还年少,尚可壮志凌云般地对未来发出挑战,可如今只敢守着当下,逃离现实般地将其延伸为永恒。可这永恒,能有真实的意味吗?

“可所谓的真实,又是什么呢?”第二天一早,我和萨连科挤在公寓里的浴缸里一起泡澡,“就是一只蚂蚁,也有心有所属的意愿。”

他捧起一汪水,浇在我头上,冲掉洗发水的泡沫,“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患得患失没有意义。”

“你这么坚强了?”我笑着问他。

他耸了耸肩,朝水里躺下,将自己淹没在热水中。大约两分钟后,他从水中坐起,向后顺了一把他湿淋淋的发,大口呼吸着。

“只是我不敢奢求了。”

他笑着站起身,拿来浴巾擦拭身体,我抱着双腿坐在浴缸里注视他。

“现在的军衔是?”

“少校。”他把浴巾扔到一边,佯装轻松地对我眨了眨眼,说:“看来一辈子都是少校了。”

我沉默,他走出浴室穿上衬衫,说:“我要回旅馆,阿尔最近总是咳嗽,这次是借着出任务带他来西柏林见医生的。”

“薇罗奇卡还好吗?”

“很好,她一直挂念你。”

“没有怪我?”

萨连科套上毛衣,转身凝望我,“阿尔,没有任何人怪你,我们都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不禁有几分恍惚,收回了目光,看向浴缸中平静的淡蓝色水面。隐隐约约的我的影像在其上荡漾,我突然有点不认识这个自己。

“你要跟我去见阿尔吗?”他接着走进浴室,蹲下身捧住我的脸,“他也叫阿尔弗雷德,多好听的名字。”

“他姓萨连科。”我抓住他的手,借力从浴缸里站起身,“你是故意的。”

“不是我,是薇罗奇卡。这个孩子见不了光,连父名都是用的我们的父名。亲爱的,有段时间我根本不敢提起你的名字,我少有对这个世界产生恨意。是薇罗奇卡用这种方式治愈了我。”

“你可以放心地叫我的名字了。”我走出浴缸。萨连科贴心地为我递上浴巾时,目光如触手般上下扫视我。

“别耍流氓。”我红着眼睛,故意推开了他。

“你得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三年不开荤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我把浴巾扔给他,低下头:“我也一样。”

他眼里掠过一抹欣喜,不禁红了脸,“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这,这意味着忠诚。”

“看来你对我也没有信心。”

“别生气,我只是知道你很受欢迎。”他搂住我的腰,“三年,亲爱的,永远不许你再离开我三年。”

“一年,不,一天,一分钟都不离开。”

我在他唇上咬了咬,回到卧室穿衣服。天气放晴了,昨夜的雨洗去这几年的阴霾,叫世界都变得亮堂了。拉开窗帘,我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萨连科自后为我披上大衣。天空飘浮蓝云,身后的人散发松木燃烧油脂的清香。我的往昔、现在和将来,全部回来了。

当我来到马路对面萨连科的旅馆时,娜斯塔霞抱着孩子在房内踱步,悄声哄着这个脸颊苍白的孩子。见到我的出现,她先是露出疑惑,最后却落在一道绵长的怀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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