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下的迟来客(42)
在她出发的前一天,她把项胜羽和谢琛行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荷姑!我们来啦!”
他们一进院子的门就看到院中小亭下的奚荷。
“过来坐。”
奚荷穿了一件宽松的靛青色袍子,头发也只用金色丝巾简单的拢着。整个人气定神闲地正在进行着泡茶的最后一道工序,仿佛是计算好了时间,恰好等到人来不耽误饮用。
“荷姑,您是有什么事儿还把我们两个都叫过来了?”项胜羽一过来就肆意地踏坐,随手就从桌子盘中拿起一块点心然后整个塞进嘴里。
而谢琛行过来后先是礼貌的向奚荷问好,之后才缓缓入座。
奚荷不紧不慢地把茶分别给他们倒上,然后平淡地说:“我要走了。”
项胜羽杯子刚送到嘴边,茶水还没咽就险些吐了出来,“为什么啊?什么时候?”
奚荷道:“明天。”
“明天就走?为什么啊?不是……”项胜羽疑惑。
谢琛行按住他,“荷姑,是因为项伯伯吗?”
奚荷默默点头,“我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呆着了。”
“为什么啊?荷姑,这里是你的家啊,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荷姑啊。”项胜羽有些激动地说。
奚荷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两只眼睛里如秋水偶有涟漪,看着项胜羽道:“小羽,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前,我远在他乡始终会觉得这里有我的一处牵挂,那时因为我觉得有人会永远等我回来会和以前一样在我孤苦无依的时候给我一个家。而现在,我心里的我认为的“牵挂”,那个曾经给我家的人不在了……那我,自此也便没有了牵挂,心只可向天涯。”
谢琛行沉默不语,但若有所思。因为他隐约觉得看不清奚荷对项承白的感情到底是出于哪种,说是爱他们更像是兄妹,说是兄妹但刚才奚荷所说的那一番话仿佛又甚是情深。
项胜羽一副哭脸样,“荷姑,你伤到我的心了,没了老爷子你就连我,不,是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小羽,我今天叫你们来,不单单只是告个别。而是有些事情,觉得应该让你知道。你小霜哥现在是你的人,所以让他过来多知道些你的事对你也多一些了解。”奚荷说。
对面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
项胜羽道:“荷姑你说吧。”
“小羽,你是不是只在极小的时候见过其中的几位姨太太?”奚荷问。
项胜羽思索了片刻,“好像是,不过后来都没见过了,太小了,都不太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我是最后一个进项府的,当时年龄也是最小的。我的父亲当年为了一己私利要把刚满十三岁的我许配给一个半百的官员,是项大帅于心不忍出面解救,但当时我那无赖父亲不依非说要是项大帅答应肯娶我进项府便可松手。所以最后,我于外是以小姨太的身份,于内是异性妹妹进了项府的大门。而且当年也是大帅鼓励我念书,送我出国开眼界的。”
这下,项胜羽跟谢琛行一样一起陷入了沉思。
只知奚荷原来是清朝遗留的一个闲散贝勒的小妾生的女儿。那贝勒有严重烟瘾并且常年嗜赌成性,清朝还在时他大可以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潇洒快活,但是后来实情不同了,他便失了势丢了位。最终,他就只能靠不断变卖家产来填补自己的趣味带来的后果。后来,更是严重到用其妻女换取财与利,就包括奚荷在内。
再后面的事情就是听奚荷刚刚所讲的。
奚荷接着又说:“不光是我这样,其余的所有进项府的女人,哪个不是利益场上的牺牲品啊。只不过我们没想到在本以为是深渊的地方反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光明。如果不是项大哥,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会被分配到何处的臭泥潭,说不定现在还在任由难熬的岁月腐烂自我的身心。”
项胜羽默默问了一句:“那她们也都是‘挂名’到项府的吗?”
奚荷的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说:“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一妻九妾”就独有你一个孩子,而且还是由唯一的正室所生。”
“所以,你从来都只让我叫你姑姑。”项胜羽瞳孔稍振动,表情瞬间变得复杂,陷入了自我内心深处的挣扎。
谢琛行当即就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异样。
“如果这是让你纠结与项大哥父子关系的原因之一,那我很后悔没有早些说出来。还有那天,你自己也应该想得清楚,你父亲根本不会真的扣下扳机,如果真的扣下扳机也不会是对你。他那么爱你娘,又怎么会不爱你?”奚荷的话到这时已由刚才的娓娓道来变成了意蕴所指。
项胜羽这下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眉间明明满是凝重,语气仍故作轻松道:“荷姑,你的话都说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