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法赫萨[公路(50)
可能是医生强调了无数次却怎么也戒不掉的酒瘾,可能是侥幸心理在某一天忘记了吃药,也可能是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作为同性恋非但没有悔改的心思,反而找了个所谓的伴侣,甚至还情比金坚的消息。
总之被紧急送到医院,住了十天后还是终于松手人寰。
宋屿安那会刚毕业没多久,为找工作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因为亲爸突然住院把手里为数不多的面试机会推了个干净,在医院没日没夜守了十天。
最初的时日里他推门进去,宋父看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复杂,总是对视不过几秒就将头撇到一边去,不发一言。
看着自己老公每况愈下,安宁每次望向他总是泪眼婆娑。宋屿安好不容易迈开步子靠近,却被隐忍的哽咽声指责着要他出去。
于是后来变成了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打开那扇门,为趴伏在床边的安宁披上件外衣。宋屿安依旧不敢发出太大声音,自从父亲出事之后,她的睡眠就越来越浅,精神状态也连带受了影响,一天不如一天。
宋屿安每晚都只能这样先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小憩到廊灯熄灭,再轻手轻脚地进去。将一系列的事情偷偷做好后,再站在床头,看着父母紧握在一起的手,愣上半晌。
然后才舍得离开房间,坐回那个只属于他的位置,抱着双臂,头靠在墙上,闭上眼就又是新的一天。
时隔许久后宋屿安每每再想起,依旧觉得灭了灯的医院走廊阴森可怖,寒意刺骨。他从小没有怕过黑冷,却在父亲走了以后常留盏灯在床头,炎热的夏季也要裹层薄被睡觉。
宋屿安喜欢了那么久的男人,只有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短短十天的住院费用几乎高昂到让母亲动了卖房的心思。宋屿安没有正经工作,只能没日没夜地兼职。白天给人写歌,入了夜除了乐队活动,又接酒吧驻唱,唱完又下场做服务生,一晚上酒吧开多久,他只比酒吧的营业时长忙得更久,一天下来未必能睡够五个小时。
即使这样,最后还万分没自尊地从沈乔予那里拿了些钱,才算没有留下亏空。
尽管他明知,这钱大概有几成本就是他的。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心知到了告别的时刻,他叫安宁和只有十三岁的宋屿宁过去,一左一右地站在病床两边。
躺在床上的病人伸出两只无力的手,一边握着女儿,一边握着老婆。即便是在病房,一家人竟也显得温情,唯独门外的儿子像个局外人。
宋屿安始终只能透过病房门上那一条狭窄的玻璃,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生命一点点流逝,直至走到尽头,也不肯张口叫他进去。
最后父亲还是饮恨而终。那口恨意没能咽下去,变成了压在宋屿安心上的巨石,多少年过去,依旧挪不动分毫。
宋屿安料理的后事,将父亲风光下葬。剩下的一家三口站在崭新的墓碑前,宋屿安被母亲和妹妹一左一右夹在中间,一转眼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
要成为顶梁柱的男人。
可那一刻他站在朗朗天光下,对着父亲的黑白照片,唯一的念头不是未来肩上的担子将会变得多重,而是宋家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新生的晚辈姓宋。
他做不到。即便跪在墓前给父亲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到额头都肿起一片,也依旧没法妥协。
他心如明镜,父亲之所以临终都无法瞑目,皆因如此。父亲记恨自己,所以要他背负一辈子的愧疚。
父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安宁几乎天天都在念叨,全因他之前的那次口无遮拦给他爸爸留下了病根,才会导致这样的结局。
夫妻二十多年相敬如宾,结婚时的誓言是要一起走到金婚银婚钻石婚。为了这个誓言彼此都很认真,这么些年来兄妹两个从没见过父母大吵过架,不论是日子过得困难的时候,还是后来勉强进入了小康。
父亲的遗憾在几年时间里成了安宁的沉默,每次宋屿安回家,餐桌上不论以什么话题开场,最终都逃不过陷入无声的结局。
时间长了宋屿安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回北京,也只能在家附近找个酒店随便住上几晚,在宋屿宁周末休息的时候把人叫出来见面,简单问几句妈最近过得好不好。
可生老病死自有天数,父亲本就有病灶的身子,在各种潜在的突发情况前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在第一次因为他的鲁莽行径住进医院后,一切和“同性”有关的话题被宋屿安划成了禁区,在家里连话都说得十分小心。
收起了那些父亲看了觉得乖张的模样,耳钉项链和手上串起来叮铃作响的饰品一件都没再在家里出现;除了交女朋友以外,他努力地按父亲眼里“正常人”的姿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