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法赫萨[公路(31)
他熄火先一步下了车,相机支架三脚架,一套齐全的装备在地上支棱起来。
宋屿安跟着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双臂交叉看着傅凌清装好摄影设备,打开延时模式,然后向后备箱走去。
他没动,探着头去看。后备箱盖响亮地被碰回去,傅凌清从他的视线盲区再次出现,怀里居然抱着他们前两晚没喝完的啤酒。
宋屿安想不出在自驾的途中自带啤酒这事除了傅凌清还有谁干得出来,面色错愕:“什么毛病,带这来干嘛?不开车了?”
“你喝,”傅凌清怀里的东西撞得叮当响,被他放在前车盖上,“早上收拾的时候我顺手搬上了,没几瓶了,不喝了等着带回国啊?”
想起来也惭愧,两个酒量都不差的大男人,整整两晚窝在民宿,连区区一打啤酒都没消化掉。
宋屿安不敢苟同:“有病,我一个人喝什么。”
“那我陪你喝,”傅凌清开口,从没有一句让人失望,“今晚不回民宿,我们在车里睡。”
“睡在车里”和“在车里睡”,表达的实质没差,宋屿安却忍不住想要纠正一下。
......
算了。
最后谁也没碰,任那箱酒安安静静地在前车盖上躺着,被路过的风吹降了温。
等了没多会,最后一点稀薄的云散尽。宋屿安抬头,看不见月亮,星星却很分明。
风不大,却依旧寒冷,刮在宋屿安的脸上生疼,鼻尖没一会也通红。
傅凌清低声悄悄说,怎么又忘了戴围巾下车,说着要把自己脖子上系着的解下来给宋屿安戴上。
宋屿安侧身躲过,拉开车门:“不用,我们回车上等吧。感觉还要挺久的。”
傅凌清解了一半的手顿了顿,语塞了半秒又无奈地再围回去。
他心很大地把相机留在了车外。风越刮越大,宋屿安每看过去一眼都心惊肉跳,怕指不定哪一秒单薄的支架就要被掀翻在地上。
他说,要么你拿进来吧。
傅凌清说没事,你要不要去看看,那个角度有多完美,每一颗星星的变化轨迹都能拍得清清楚楚,一旦动了未必能找到第二次。
宋屿安想想也是,这相机对普通人是天价,看傅凌清这做派也就顶多是一套高定西装的价格。
站在不同阶级立场的对话没有意义,他打开车上的暖风,把身子往下缩了缩,侧头盯着漫天星海。
一直等到深夜,依旧没见到极光要出现的势头。不远处的极光团渐渐熬不住,纷纷抱憾离去,只剩了两队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还在坚守。
“还等么?”他扭过头去问傅凌清。
天气依旧晴好,除了偶尔风刮得大了些。从概率上讲,看到极光的机会依旧不小,但还是要凭运气。
只是再等下去,恐怕真的要留在路边的车里过夜。
傅凌清在没说话的时间里好像睡了一觉,回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惺忪:“等啊。干嘛不等?明天就回程了,天气未必还能有今天这么好。况且回了城市,有也可能看不到了。”
“真在车里过夜了?”
有人笑了,凑上来贴着他的脸问:“你害怕啊?”
“行,”宋屿安没理,拉开车门径直走到车头,搬起傅凌清放在前车盖的那箱啤酒扔到后座,顺势坐了进去,“那喝了吧。”
傅凌清一脸懵:“你干嘛?”
“不是车里过夜么?那就喝啊,等酒醒了再走,”他说话间打开一罐,气体迸出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炸开,宋屿安捏着酒瓶举向驾驶位,“你来不来?”
装酒的纸箱完全是小题大做,实际上啤酒也只剩下了几罐,一只手数得过来。周围的夜色像泼了墨一样黑,异国的青年们甚至点起了篝火。车外有人喧闹,车内两人却各喝各自手里的啤酒,没了一句话。
傅凌清胳膊架在窗框上,将车窗狭开一条缝,摸出手机放了一首《欧若拉》,说听过这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见到了极光。
宋屿安笑他迷信。
他心想,他和傅凌清的年纪平均一下都奔三了,难得还保留着少年血性,居然敢在接下来的天气状况都未知的条件下,就这样夜宿公路。
他双指放大地图,身处的位置距离他们的民宿有大几十公里。露宿野外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尤其是十二月底的冰岛,随时都会因喜怒不定的天气刮起刺骨的大风,从远处的雪山上吹落大片的雪屑,铺天盖地地往一切有具象的东西上砸。
暴风雪那天他和傅凌清躲在民宿里,从硕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得一清二楚。
雪原空旷,视野之内一片清晰。或许在傅凌清支起的高清运动相机里极光早已有迹可循,可落在视网膜上,依旧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