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法赫萨[公路(104)

作者:落九盏/捌月野酒

“所以,傅凌清,”他话锋一转开口问道,“你说我和他这么较量,最后还把我妈拖进来,到底谁赢了?”

傅凌清一如既往答非所问:“你之前是不是带沈乔予回过家?”

“很久前的事情了,”宋屿安抬头看他,“怎么了?”

“以后你想回家了,我陪你回,”他的语气坚定,“阿姨要打就打我,骂也骂我,反正没见过几次面的时候,多少都会口下留情的。鲁迅先生说得好,‘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你不用找钥匙,也不用再找你离开时走的门和路,我陪你走一条新的出来就好了。”

“走不回去的才算逃避,”他说着,语气变了调。宋屿安听着,仿佛听到了根深扎进土里的声音,“能回去就不算。我要把你送回去,我们谁也不许逃。虽然逝者为大,但我还是得做你的证人,告诉叔叔,宋屿安没错,不仅没错,还顺利找到了个可以共度余生的男朋友。”

“没答应你就先想着共度余生了?你还挺会替人做决定的,”宋屿安眉毛一挑,仰着头眨巴两下眼睛,未聚起的水汽就散了,“傅凌清,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找谁取经了,怎么好听话说得一套又一套,鲁迅先生都搬出来了。”

“我肺腑之言,”傅凌清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句句真心。”

第二波水汽来得更加汹涌,宋屿安逃也不得,只能伸手指回那张合照,转移话题,藏住声音里细微的波动:“那个合照——怎么只有一张?”

“因为这是唯一一张只属于我的全家福。虽然傅逾明也入了镜,”傅凌清伸手在镜框边缘指指,远处有个正在海里戏水的身影被遮住了大半,“他在那。因为非要在冲浪上赢过我,所以几乎一整天都泡在水里。我趁这个功夫大着胆子拉来我爷爷,找人拍了这张照片——”

爷爷、爸爸、妈妈,没有奶奶。在上海商界叫得出名字的企业家里,私下里多少花边新闻不断,豪门联姻未果后再娶娇妻的不在少数,傅百川和山崎秀雄也难逃成为谈资。

宋屿安听闻过,傅梵瑛中年丧偶后孤身至今未再娶,遍历身家相当的所有人恐怕也只数得出这一个。

对傅凌清而言,奶奶只是一个活在一张几十年前的老照片里的影像,他没见过,傅逾明也没见过。

“傅逾明很会做表面功夫,”他依旧讲着照片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他当然到了最后也没赢我,但也不妨碍爷爷觉得他是个勤奋刻苦的晚辈,毕竟为了练习他从未学过的冲浪,背都被晒脱了皮。”

宋屿安短暂地沉默,这道理本不难懂。滤镜是种很可怕的东西,会让人忽略一切结果只看到过程。傅梵瑛本就偏心傅逾明,因此对方即使只是装模作样地在水里泡上一天,也依旧会被认为是上进努力的好后生。

而至于傅凌清,即便最后赢得毫不费力,除了一句说给别人听的夸奖,也依旧得不到一丝多余的青睐。

七八岁的他尚且不懂,一路没有摔倒失误过的他冲过终点,回望的时候看到的明明是傅逾明不知道第多少次栽进海里,灌了满嘴齁咸的海水,被他落下了十万八千里,最后反倒是他才像输了的那个。

后来他明白过来一些,在这个家里是没有输赢的,至少在他和傅逾明之间是如此。

儿时是这样,长大成人也是一样。拿他去联姻、要他进公司,不过都是在压榨他的价值。生意人在商言商,傅梵瑛变相肯定他的能力,可能力并不能融进血里拉近他们彼此都姓傅的距离。

他是打不倒傅逾明的。而一旦萌生反抗的念头,就必须是致命一击。傅凌清要么忍,要么等,别无选择。

“为什么要把照片放在那里?”宋屿安问他。空调柜机顶部怎么也不像是方便随时欣赏照片的地方。

“我想看,又不想看,”傅凌清答得自相矛盾,“我有个家,可也是别人的家。我不想和其他人共享我的家,可又不得不。”

被放倒在沙发里,宋屿安后知后觉,这一晚的温存来得有些意料之外,却顺理成章。

傅凌清顺手摸进衣兜,掏出他跟着宋屿宁上楼前扫进口袋里的东西,轻车熟路地拆了包装给自己套上。

短短几日里发生太多的故事,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抻展开来平铺在眼前,从安葬梦想到重拾热情,从心如死灰到再次怦然心动,宋屿安原本以为要靠时间堆砌、在三年五载里练习成百上千次才能适应的一切,在这一刻悉数到来。

这夜的傅凌清和前两晚又不太一样了。与往常比,又多了许多亲密,如家人一样的亲密。这样的感觉或许宋屿宁的出现贡献了几分的作用,却让两个从各自的家庭出逃的人在一个全新的位置相聚,交点的形状仿佛一个全新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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