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川(13)
徐匀撅撅嘴苦恼地说:“哥哥说两种语言混着说不好,要我不要这样,但我忍不住。”
林屿发现顾生对徐匀的一些教育严苛到没有必要,他趁着课间休息问她:“你哥哥对你要求很严嘛?”
徐匀摇摇头有点像在打抱不平:“爸爸妈妈都不管我,只有哥哥管的。”
林屿想起顾生说的父母离异,猜想这个孩子可能并非顾生的亲生妹妹。
“那你也听哥哥的换回右手写字吧。”林屿哄着她道。
徐匀皱了皱眉又不再说话,但后半堂课还是都用右手完成了课程。
上完课,两人回到客厅的路上刚巧遇到洗完澡样貌清爽的顾生,他戴着一副银边的方框眼镜,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长袖t恤,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很像以前自己上课时回头找他说小话的时候。
“你今天精神些,有点像以前。”顾生手插着口袋,跟在林屿身后低下头笑道:“刚见到你在画廊的时候,感觉有点阴郁。”
林屿不好意思地缩缩肩膀,和顾生拉开了一点距离,顾生对他总是少了一点边界感,让林屿时而窃喜时而苦恼。
“我一直都这样的。”林屿抓抓头道,他看顾生按开了客厅的一盏古董落地灯,彩色玻璃四散的光晕在墙上铺展开,像一副美丽的画。不禁感叹道:“你家的风格和画廊里真的完全不一样。”
“这间房里的很多家具是我奶奶的。”顾生语气变得柔软起来,他指着客厅的四张条屏道:“这是我奶奶的作品,她是一位画家。”
林屿走进看了看,画上的梅竹相错排布,构图留白的面积很大,右上角提了“凌寒独自开”一句小诗。用笔苍劲干练,有一种孤高豪放的气度。
“你奶奶应该是个很有气质的人。”林屿赞赏道。
顾生笑着说:“她年轻时的画就被说不似女子,她还讽刺地问别人什么样的画像女子画的。”顾生顿了顿道:“我父母相处并不融洽,我算是奶奶带大的。她去世后,家具我悉数保存了,都在这间房子里。”
林屿不禁四顾,果真家装几乎都是上世纪的风格。木材尚好的家具有种平和的温润感,金属的摆饰在造型上夸张跳跃。整体看来古朴里透出一点先锋,好似山水园林里放着前卫的桌椅。
“真可惜,没有见过你奶奶。她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林屿遗憾地感叹道。
“当时我也想请你来我家,那时候奶奶还在,她听我说起过你,还看过你的画,说你有天赋。”
顾生叹了口气又说:“其实在我们冷战的那几天,我父亲娶了现在的阿姨,当时我年起气盛,负气出国了,也不知道你后来出的事。你说是不是幼稚的可笑?”顾生自嘲地说。
林屿第一次听说这些,感到唏嘘不已。他们就因为这些波折而被阻隔了十多年。他以为顾生是因为钢笔的事渐渐和自己断交,哪知道他也在经历人生中的变革,可能烦恼并不比自己来的少。
“后来我联系过你。但是电话停机了。他们说你事故后转学去了别的学校,也没有和班里的人联系。”顾生犹豫着说。
“那你联系我可能是在事故的三个月后了。”林屿陷入了回忆,“我爸妈当时抢救用了很多钱,我找亲戚也筹不出那么高额的医药费,后来找律师帮忙卖了房子。”他平淡地叙述着,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顾生闻言沉默良久。脑海中浮现出林屿高中时背影单薄,四处奔走的样子。他不知道那个年纪失去了手臂的林屿要怎么承受生活的重担。
“三中的学费太高,而且离我租的房子太远了。我就近上了五十中。”顾生听说过五十中,是出了名的问题学校,家长们议论起它,仿佛进了那里就与光明的前途再也无缘。
“我没等到你的电话,就换了号码,那时失去了手臂,就简单地认为,接下来是另一种人生了。”
“你等过我的电话的。”顾生叹息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经历这些。”林屿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觉得个子过高,面容冷峻的顾生窝在沙发里,竟然透出一点脆弱。
这样的顾生让林屿颇有触动,但又怕自己流露过多不该有的情感,破坏刚建立的关系,他放松了口气意图缓和气氛。“别这样,我当时也不知道你父母离异,你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我也没有做一个称职的朋友。”
顾生闻言笑道:“我们好像在忏悔似的。”又说,“别想太多,我心里还是把你看作最好的朋友的。就是有事要摊开说,不要再莫名其妙断交了。”
林屿看他落落大方的说着,眼神里闪着无限的期许。他的心里不禁渗出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