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苏穆置身于一片雪白，而他自己苍白得似乎要与那些白色融为一体。

君墨临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扬起一抹笑，对着手拿剃刀却犹豫不决动作的理发师说：“开始吧。”

理发师是想不通好好的头发干嘛要剃光，本想调侃几句以示再三思而行，可一看客人这满脸的坚决和认真，只能归结长得帅任性妄为罢了。

冰冷的机械落在头顶，生根的黑发随着剃刀的动作，都断了根，坠落于地。

没多久，头顶就光了。

君墨临整个过程都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手指微动，他脑海里是方才为苏穆剃发的情景。

这手指，有点疼。

君墨临支撑脸上牵强的笑走出理发店，迎着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头顶光溜溜的，迎风而走，只觉一股冷意。

天气越发冷寒了。

君墨临哆嗦了几下，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要和苏穆一起吃饺子，想要和苏穆正正经经地过一次年。

前面的几年，他们都没有好好跨过一次年。

不想留下遗憾，不想……他走。

不知是风太刺骨还是眼睛进沙子了。君墨临又不知不觉地双眼通红，忙低下头疾走而去，没有什么可以掩饰、遮挡。

路过自家饰品店，无意间看到两顶不错的帽子，不受控制地走进去，君墨临拿起又绽开隐隐的笑……

这又哭又笑的日子，也是他们最后所剩不错的时光了呀。

――

苏穆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的时候总爱梦到和君墨临在一起的时光，甜甜蜜蜜的，从前的一切历历在目，无事可做的自己总爱静静地回味从前，跟着梦里的从前哭哭笑笑。

这样躺个天昏地暗的模样，真的就像到了暮年，再也走不动、爬不起来的时候，只能窝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慢慢地等黑暗和冰冷将自己吞没。

犹记得追寻了小半生的光，明明自己选择退出望他幸福的，这一次他的光主动进入他的世界……

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生死二字，有时候就注定好了的。不过他的光多么努力，他的光多么想要挽留，影子终究会消散……

他们好像在无意之中就约定好了一些事，就好好相伴此时此刻，不去想将来――虽然他们都清晰知道没有将来可言。

活着的人只会追忆曾经陪在身边的人，而后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放声痛苦，无声倾诉念想……

可那都会是往后。

或许难以言诉这样的心情――心爱的人为了自己剃光头，一看到自己醒来就扑进自己怀里，而后两颗光头都戴上款式相同的帽子。

没过多久，又一颗光头加入。朝明扑向两人，一边抱怨一边扯君墨临头上的帽子：“居然不买我的那一份！你个没良心的！我可是苏穆他哥！”

君墨临好笑又好哭，整一哭笑不得：“谁知道你也会去剃光头啊？”

朝明闻言停下拉扯的动作，后知后觉他们两个居然想到一块去了。

于是语气缓和下来：“改天给我补上一个。”

“嘁―我只给我家苏穆买东西。”

朝明强忍下这令人火大的回答：“一顶帽子花君大总裁多少钱？居然都不舍得再掏一次腰包？”

苏穆生怕他们这一来二往地闹腾，把值班的护士引来，忙阻止朝明，护住怀里的君墨临。

“哥，我的卡你随便刷，别闹他。”

朝明黑脸，忍不住翻出白眼：“这偏心得也太毫不犹豫了。”

君墨临得意地哼哼，舒服地窝在苏穆的怀里，朝明孤家寡人一个坐在冷椅子上。

苏穆没有再说什么，他觉得他很开心，他没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等时光流逝，等命数消亡。

他们只是用陪伴，慢慢地再告别。

后来，他们一起拍了照片，三颗明晃晃的光头，三个人看着照片忍不住相视而笑，都掩饰眼底的泪花，都不戳破对方的伪装。

毕竟，他们都在用温柔的谎言在相互欺瞒，欺瞒着他们没有往后和未来，欺瞒着他们往后只有照片和回忆可以惦念。

苏穆做化疗的那一天，他抱着君墨临很久很久，在君墨临看不到的地方，苏穆拉住朝明的手，悄悄地嘱托。

来来往往，翻来覆去，不过就是要好好照顾君墨临。

每和医生交流一次，每让那些机械贴上皮肤，每次意识麻醉，都害怕再也醒不过来。

这次，亦如如此。

君墨临抱住苏穆说：“我等你。”

朝明会意，拍拍苏穆的手：“我们等你。”

苏穆去和病魔作战了，他们要在战场外等待许久，不能红了眼睛也不能哑了声音，不然苏穆会慌了心神，慌了心神可能就会输，就会被病魔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