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言(104)

作者:回南雀

“走。”我抓着他胳膊笑道,“一起走!”

索兰家就是昆宏屠的小姨家,我们到时,昆宏屠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要和我们一样留宿此地。

索兰空出了两间房,摩川一间,我一间,昆宏屠和他表哥们挤一间,睡地上。

我一听,这怎么行,忙表示用不着一人一间。

“睡地上多不舒服?还不如两个人一间,这样谁都有床睡。”我说着去看摩川,“是吧,频伽?”

我这话有理有据,实在让他难以反驳,不管心里面怎么想的,表面上他终究是认同了我的提议。

“我和柏胤一起住吧。”他与我对视须臾,谦和地表示。

房间里只有简单的家具,房子的女主人索兰给我们另拿来了一床被褥铺好,还贴心地备了一壶荞麦茶放在桌上,以供我们夜晚饮用。

五月的厝岩崧,白天太阳高悬时还好,到了夜晚就有些凉了,特别这会儿还在下雨,就显得昼夜温差更大。

我拍了拍松软的被子,对坐在桌边饮茶的摩川道:“你要睡外头还是里头?”

不知是不是也要遵守“不坐卧高广大床”的戒律,层禄人长得高大,床却很小,一米二、一米三的样子,跟酒店里的单人床差不多。

一男一女可能还好,两个男人,特别是我和摩川两个身量都不矮的成年男人并排躺,多少就有些拥挤了。

“随意。”摩川抿了口茶道。

索兰准备了两套新毛巾和新牙刷,可以简单的洗漱,另外还拿来两套儿子的睡衣,让我们睡时更换。

“那就外头吧。”背对着摩川,我逐一脱下身上的衣物,脱到裤子时,模糊间感到背后有道灼热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在我的腰上,然后缓缓下移,来到臀上,腿上……

而当我换好衣服转身,摩川望着半开的窗户,一副观察雨势的模样,瞧着并无异状。

“这雨,你有没有觉得跟去年那场很像?我们也是被大雨阻挡,没法儿回去,只能夜宿农家。”我坐到床上,双手撑在身后,陷入并不久远的回忆。

那一夜,大地都像是要被暴雨吞没,我们跻身在破破烂烂的“诺亚方舟”里,探讨着末世中能否得救的问题。

“确实很像。”摩川看着雨道,“雨开始小了,明天应该能停。”

“我已经不需要诺亚方舟了。”我毫无来由地突然来了一句。

摩川怔愣了下,错愕地看向我。

我目光一错不错与他对视:“淹死就淹死,末日就末日。我已经不想逃,也不会逃了。”

过去的我,遇到危险总是想着逃避,以确保自己免遭伤害。前两段恋情的不顺,除了开始的太随意,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提前感知到了对方其实并非能交付真心之人。

不安全,就不给。有危险,就赶快逃。

我奉行着自己的处世哲学,划着逃生用的小舟,独善其身地游走在浮世众生间,以避免落得跟江雪寒一个下场。

然后,摩川出现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我能碰的人,但仍然一步步沦陷,以至七年无法忘怀。

明明应该逃得比谁都快,明明应该离得比谁都远,却还是想要把他装走,带他一起逃离残酷的命运。

我以为我可以,结果属实是高看了自己。

我的舟太小了,小到盛不下摩川这只神鸟庞大的躯体,小到带着他,就随时有倾覆的可能。我不想死,我害怕了,于是将他推下去,选择独自逃生。

神鸟被剪断了羽毛,哪里也去不了了,我不要他,他只能在苦海里沉浮,洪水里挣扎。

而哪怕我那样对他,他还是愿意赐福于我,让我远离盖缠,让我拥有他无法拥有的清净解脱。

我固执地扒着自己那一叶小舟,以为能够安稳过余生,可皇甫柔还是背叛了我,雪山还是差点将我杀死。提前规避风险,风险依然纷至沓来。

既然无用,不如不用。

之前我读佛经,只看到人生八苦,爱别离,怨憎会……雪山上躺了一宿,好像就开窍了,也能明了何为“苦集灭道”。

问题、烦恼为“苦”,烦恼而生的执着为“集”,放弃烦恼和执着为“灭”,行走在正确的路上为“道”。

曾经我以为摩川是“苦”,如何也无法求得正解,现在发现,其实自寻烦恼才是“苦”,我一直都错了。

“柏胤哥,是我。”忽然,门外响起昆宏屠刻意压低的声音。

啧!好不容易能够谈个心,这小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我瞪着门板,心里那个烦。

摩川瞥了眼门的方向,好像也有些烦他,不过没作声,拧着眉再次看向窗外。

我拖着脚步跑去开门:“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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