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火(7)
裴宴时被狠狠刺痛,但他克制住上头的火气,还算冷静,往前走了一步,揪住秦炽的衣领:“所以,上次的事儿,你玩儿我?!”
*
那一年,他们才初三,还有半个来月就中考。
不过是半大的少年,个子刚刚拔节,声带还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暗哑。
裴宴时比秦炽大个把月,发育期也早了个把月,所以那时的他,比秦炽高出半个头。
他拽着秦炽的校服领口,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瞪着秦炽。
“我玩儿你?”秦炽把手里碍事的伞丢了,抬眼回视裴宴时,“你搞错了吧裴宴时,这几年是谁缠着谁,用我提醒你吗?”
“……”
他故意剜裴宴时的心,将这几年他们有意避而不谈的旧事从记忆深处挖出来。
“五年前,你就该滚出我的世界了吧?”
“我爸是因为什么死的,要我替你回忆一下么?你是怎么有这个脸再倒贴回来的!”
“砰”的一声!
裴宴时的怒气一瞬爆发,一拳砸在了秦炽的下颌上。
这一拳力道十足,秦炽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后背撞上了巷子里堆放的废弃钢材。
金属尖角扎进皮肉,他疼得闷哼一声,看向裴宴时的眸光依然锐利。
裴宴时这下是真被激怒了,他不再克制,语气带刺地还击:
“多少年的剩菜拿出来回锅你也不怕给自己吃坏了?别拿你爸的死来说事,我裴宴时要是能被这事儿困住,三年前也不会赖回来找你。”
“谁给的机会让我缠着你,是你自己吧?”裴宴时讽刺地说,“你也算是用了我几年,就因为我喜欢上了你,就因为你恶心同性恋,现在你回过神来了,你觉得无法接受了,所以打算一脚把我踹开是不是?!”
他说着,还是不愿相信,再次上前,又一次揪住了秦炽的衣领,恶狠狠地,做最后的确认。
“是这样吗?”
秦炽冷眼看他,咬着字,慢吞吞地:“我说是,”
扎刀子似的,吐出最后几个字。
“所以你,能滚了吗?”
*
裴宴时自幼就是个有些骄纵、自我的人。
父母出事后,一段颠沛而狼狈的时光让他稍稍收敛了些。
但这种收敛在之后慢慢变好的日子里又渐渐付之东流。
他变得越来越只能接受好的东西,不太能允许别人作践他、踩低他,否则他必然要睚眦必报、还之彼身。
对亲近的人容忍度会高一些,但忍耐阈值并不是没有上限的。
所以,面对秦炽的厌憎、叱骂,以及和之前前后不一的态度,他终究是被惹恼了。
这场瓢泼大雨下的决裂在弩张的气氛下,很快就陷入了破不开的死局。
在秦炽再次让他滚后,裴宴时彻底无法再忍。
他撒开秦炽的领子,抬脚便踹在了秦炽的腹部。
秦炽被踹倒,身后的废铜烂铁散了架,哗啦的声响被偌大的雨声盖过。
秦炽从不是由着别人欺压自己的人,他不弱,相反,要论动手,三个裴宴时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他。
他父亲秦勤是名消防员,小时候放学他没少往消防营区跑。秦勤带着自己的队员训练的时候,秦炽就小萝卜丁似的依葫芦画瓢在边上效仿他们的动作、姿势。
秦勤还教过他不少格斗擒拿的技巧。
裴宴时连着在他身上来了两下,秦炽没那么大肚量。
他起身,拳头朝着裴宴时就挥了过去。
两个少年很快便扭打在了一起。
雨依旧很大,豆大的雨点就像他们挥向彼此的拳头,又密又快。
他们浑身湿透,胶着缠斗。
雨水、血水,混在一起,冲刷进未央巷窄仄的沟渠里。
最终是秦炽占了上风,裴宴时闭着眼,等着拳风再次扫向自己。
但秦炽停了下来。
他们都累了,没了力气,瘫倒在地。
最后,秦炽又重复那个字眼:“滚吧。”
裴宴时手肘撑地,慢慢站了起来,他那双凤眼被雨水淋得几乎要睁不开,但他还是竭力掀开眼皮,眼眶血红地盯着地上的秦炽。
“之前说好一起上一中的,你记住,是你食言了。”
裴宴时说完这句话后,摇摇晃晃地往巷口走去。
没走两步,就听秦炽在身后给了回应。
声音低哑、微弱,却无情、冰冷。
他说:“我从没和你约好,那是你一厢情愿。”
裴宴时闻言,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褪去,他苍白着一张脸,扭头,转身,返回。
然后,对着地上的秦炽又狠狠踹了好几脚。
“秦炽,你够狠。”他咬着牙,忍住俯身掐死地上的人的冲动,切齿道,“我他妈再腆着脸找你我是狗。”
像是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