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火(182)
“倒是秦勤,他放下得慢了些。但你秦叔叔是什么样的人,你总是知道的吧。他和你妈,骨子里其实是同一种人,心里边都横着一道尺。所以他们之间,就不可能发生任何逾矩的事。”
裴宴时问:“罗姨,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后来才来的未央巷吗?”
“有一回田梦梨和秦勤闹,秦勤不想跟她吵,就回营地去了。我听着动静有点大,出来看情况,看见田梦梨自个儿一个人在家喝酒。我顺嘴问了句,她喝得醉醺醺的,就倒豆子似的跟我说了一大堆。当然,还有一些是我在跟你爸妈还有秦勤接触的过程中了解到的,拼拼凑凑,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
“田梦梨是怎么知道我妈和秦叔叔以前的事情的?”
“翻着照片了,说秦勤书架上,好几本书里都夹着方芳的照片,还有他们的合照。”
裴宴时没说话。
罗姨又叹息了一声:“田梦梨对秦勤就是太痴了,年轻时候追了太久才在一起的人,和秦勤有关的事情,她容易魔怔,疑心病也重。”
魔怔……
疑心病……
裴宴时很轻地重复了这两个词,然后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罗姨说:“罗姨,我问个问题。”
“你问就是。”
裴宴时面上毫无表情、语气四平八稳地问:“您觉得,她会不会因为疑心我妈和秦叔叔有一腿,就纵火想要杀我全家?”
话音一落,接连“吧嗒”两声,罗姨手里握着的筷子都松了,掉在桌面上。
“小时啊,你这……”罗姨说着,抬起头,抬到半途,视线顿住,话也跟着顿住了。
裴宴时顺着罗姨的视线转过头。
秦炽就在门口站着,不知站了多久了。
“小秦,你怎么来了?”罗姨站起来,“吃饭没有?我给你添碗饭去。”
“不用了罗姨,我就是回来拿点东西,看到你这儿门开着,就过来看一眼。”秦炽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落在裴宴时身上。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裴宴时开口问:“来多久了?”
这话其实约等于在问“听到多少了”。
秦炽自然是听懂了其中的潜在意思,直接回答:“基本都听到了。”
裴宴时不太所谓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罗姨,今天不能帮你洗碗了。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招待。”
“你这还没吃几口呢怎么就吃饱了?”
裴宴时已经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罗姨看了一眼,秦炽拉住裴宴时的胳膊,把人拦住了。
这屋子里的氛围诡异至极,气压低得可怕,罗姨也不想管了。
两个成年人,她能咋管呢,只要不打起来就行。罗姨叹了口气,收拾了下餐桌上的东西,进厨房去了。
屋门口。
裴宴时垂眸,睨了眼秦炽扣住自己胳膊的手。
秦炽问他:“上次你说不想听我的答案,说要等等,就是在查这些东西吗?”
裴宴时抬眸,反问:“我不能查这些东西么?”
“你怀疑我妈?”
裴宴时哼笑了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电话响了。
是李秘书打来的。
裴宴时直接接了。
李秘书的语气略急:“裴总,有新情况,田梦梨和高潘奇今天晚上从公司出来,没有回家,他们开了一辆私家车,现在上了高速,从方向上判断,他们估计是要去余保泰的老家,临都。”
裴宴时眸光轻抬,看了秦炽一眼,然后回了个“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放回裤袋里,空出来的手握住秦炽的手腕,把秦炽扣住自己的那只手拿掉。
“我不怀疑,”裴宴时缓声道,“我是肯定。”
“裴宴时你简直荒唐!”
“我当然荒唐了!”裴宴时近乎是条件反射地接道,“我他妈十几年把一场蓄意的谋杀当成是被命运选中的意外,我他妈从病床上醒来发现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想质疑我想痛骂我想找到一个能承载我的怨我的恨我的怒的人,我爸一条短信告诉我,这一切只是意外,于是我不得不把所有的情绪往回压往身体里摁!”
“我所有想往外爆发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不断扭曲变形,它变成了自责、懊悔、愧疚,我恨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我恨为什么是秦勤的命换了我的命!那个时候的我,每天一睁眼,只要想到未央巷那片烧得面目全非的废墟,我都会想,为什么我没有化作其中的一抔灰,为什么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灵魂,还能好端端地立在这废墟之上!”
裴宴时说到这里,看见秦炽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
他不介意让秦炽的心坠得更彻底些。
“很意外吧秦队长,你从没想到,我曾经这样想过吧?你跟我说着绝交的时候,你指着我喊是我害死秦勤的时候,没有想到,那个你以为的心大的、天真的、什么都想得开的男孩儿,其实心里,根本就死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