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篇·小观音+番外(11)
他爹就不一样了。
阿清搭的黄包车刚停下,他就听见家门内传来的怒吼:“骚货——你们母子俩都是骚货!”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阿清面色微变,将银元塞进黄包车夫的怀里,一把推开了院门。
他可怜的母亲被父亲骑在身上打。
阿清看得双目赤红,一脚踹过去,愣是没将他爹踹开,只得转而将包裹砸向男人的面门。
“他娘的!”阿清他爹打红了眼,刚从他娘身上爬起来,就一巴掌招呼了过来。
——啪!
阿清眼前骤然一黑,身形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阿清!”他娘尖叫着爬起来,抱着他哭嚎,“你打我……你打死我算了!”
“打死你?哈,打死你,他还会给老子钱吗?”阿清他爹扇了他一巴掌,尤不解气,粗粝的掌心再次扬起。
“你打。”捂着脸颊的阿清却忽地抬起了头。
他半张脸已经高高肿起,脸上却弥漫开阴森的笑意:“把我的脸打废了,我赚不来钱,你上哪儿拿钱去赌?”
他爹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中。
阿清见状,颤抖着扶住母亲的胳膊,呼出的气都带着血腥味儿:“爹,您别以为我搁着跟您逗闷子呢。饭店是什么地方,您门儿清。”
“……我没了这张脸,您日后在赌场输个底儿掉,可就没人替您还钱了!”
阿清的手指轻轻抚上没被打的那半张脸:“是,您儿子我就是骚货,但……您可指着我这个骚货活着呢!”
“我……我呸!”阿清他爹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能也骑在他的身上,将他打一顿。但终究,赌瘾占了上风,阿清的爹生怕他赚不来钱,便狰狞着一张脸,咒骂,“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骂完,粗暴地推开他们母子俩,摔门而去。
“砰”得一声闷响,阿清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脸颊也火辣辣地疼起来。
他在饭店的时候,嘴皮子利索,人也霍得出去,干了多年服务生都没被客人打过几回,唯独回家,每每都要带伤。
“阿清……阿清啊。”他娘哭着摸他的脸,“是娘对不住你!”
阿清麻木地垂眸,握住母亲沾血的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闷闷地问:“娘,他打你哪儿了?”
他娘眼神闪烁:“没……没有。”
阿清叹了口气,不再逼问,只顶着张被扇肿的脸,拽着母亲去了街头的医馆。
他娘的一条胳膊竟被他爹拽脱臼了。
“你还想瞒着我?”阿清没了生气的力气,拿着罐消肿的药膏,坐在医馆里对着镜子抹。
他来的次数太多,医馆的大夫和学徒都认识他。
“阿清,呀……怎么伤着脸了?”年纪和阿清一般无二的学徒咋咋呼呼地惊叫,“哎呦喂,心疼死我了。”
阿清头也不回地笑骂:“心疼我,怎么没上我哪儿听戏?”
学徒也跟着笑:“您阿清是平安饭店的招牌,我哪儿敢去找你?”
他垂眸不语,待涂完半张脸,才转身:“我娘身上的伤如何了?”
学徒刚将阿清母亲的胳膊接回去,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上摆放的药膏:“还是老样子,都是皮外伤。”
更多的,学徒不便说了。
阿清默了默,走到面上没什么血色的母亲身边:“娘,和离吧。”
“阿清!”他娘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生怕他的话被外人听见,费力地抬着刚接回去的胳膊,试图捂住他的嘴,“说不得……说不得啊!”
阿清的唇蹭过母亲染上苦涩药味的手指,乖顺地闭上了嘴。
他喃喃:“好,不说。”
阿清晓得,说了也是白说。
待从医馆里出来,天已经黑了。
阿清将母亲送回家,拿出了贺作峰给的银票。
“收好了。”他将银票保管得很好,上面的褶皱都只有一条,“有人上门要债,就直接把钱给他们。”
赌场要债的人比他爹狠,拿不出钱,他娘的胳膊可不止脱臼这么简单。
他娘没去看银票的面额,急急道:“你……这就要回去了?”
“我得赚钱。”阿清面无表情地起身,看了眼自己带回来的包裹,没伸手拿,“娘,我得赚钱啊。”
他娘浑身一震,双目垂泪,说不出话了。
阿清想要笑一笑,但是唇角勾起的时候,牵扯到面颊上的伤痕,痛得他眼前雾蒙蒙一片,皆是水汽。
阿清连夜回了饭店,没惊动经理,也没有惊动旁的服务生。
他脸上有伤,又缺钱不能不上班,只能拿面纱遮住半张脸。
好在,阿清运气不错,有熟客醉醺醺地寻上来。
按理说,现下平安饭店的服务生可以不做卖笑的生意,但阿清手头实在是紧,犹豫片刻,便将人引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