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106号(44)
对方微微蹙起眉,手指搭在桌面,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虽然你也到了该学习这些知识的年龄了,但这毕竟白天,需要注意节制。”
需要节制?刚开始的杜笑尚未明白,他略略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刻钟,红晕从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攀上脸颊,他结结巴巴,张皇失措。
“你,你到底,底在,在,在说什么?”
杜云霄不以为意,认真说道:“西瓜下火。”
杜笑脸颊烧得通红,他原本就笨嘴拙舌,现在更是难以解释。
“不,不是那样的。”
杜云霄却做了个噤声手势。
“都是过来人。”
……
等到邬齐回来,看见黑发少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到自己之后才如乳燕归巢般扑了过来——“邬齐。”
他环抱住自己,像抱住一个可以肆意撒娇的娃娃熊,不住地拿脸颊乱蹭,不知受了什么气,脸颊鼓鼓,还小狗似的哼哼唧唧。
或许因为是幽灵的缘故,邬齐的肌肤很冰凉,他肤色雪白,眼眸漆黑,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温度骤降,然而杜笑却能毫无顾忌地拥抱他,他十分贪恋邬齐身上的那点儿冷气,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可是再好不过的解暑圣器了。
鼻尖传来一股子淡淡的花香,这花香也很幽冷。
邬齐又好看又温柔,夏天还凉凉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将脸颊整个贴在少年身上的杜笑很快就将先前的不开心抛诸脑后,他惬意地眯起了眼,仰起头,相当认真地说:“最、最喜欢邬齐了!”
从邬齐的角度能一整个看见他闪亮的眼睛,因为装满了盛夏的阳光而显得真诚又炽热,让他大脑宕机了一瞬间。
有些人就是有天生能将甜言蜜语讲出肺腑箴言的架势,即便知道这份喜欢里大概率毫不掺杂其他任何东西,邬齐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突然被捂住嘴的杜笑感到很疑惑:“?”
邬齐通红着耳朵,讲:“你只是把我当成大型制冷机而已吧?”
敏锐如邬齐早就发现了杜笑十分怕热这个事情,平常有六月十七在房间里的时候,少年总会不自觉更贴近对方一些,偶尔嘴里还会嘀咕着什么“有六月十七真好,省了好多空调费。”
邬齐怎么会这么想?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呀!
杜笑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勤快,他原本想要张嘴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声,只好委屈地垂下眼睛,变成一只失魂落魄的小狗。
邬齐看了一眼被重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在地图的搜索引擎上赫然写着“钟宝早餐”四个大字,他略略沉默了片刻。
整个小镇上一共有六家钟宝早餐,最近的那个离杜笑家也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杜笑察觉出了邬齐的态度松动,但对方不开口说话,他不提出让对方松手的要求,只可怜巴巴地扑簌着一双眼睛。
他眼黑很多,又非常纯净,像是装下了许多朵不为人知的云,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任谁都要心软得一塌糊涂。
杜笑得以重新说话,他还非常高兴,一无所知。
邬齐问:“你是想找到那家店?”
昨天晚上的梦让杜笑第一次得以窥见六月十七的家庭,那是关于对方人生中最为隐秘又晦暗的部分,它犹如一部尘封已久的电影,在杜笑之前从未有人涉及。
他沉默了,想起梦里在沉默寡言中死去的少年,最后出现在女人口里那个陌生又从未听过的名字,那是六月十七的另一面,藏在总是言笑晏晏,漫不经心面容下,无人问津。
梦里的感受太过于深刻,杜笑略微攥紧了手心,他点了点头——“我想知道六月十七以、以前是什么样的。”
或者说,他想了解贺钊天。
……
日暮西沉,杜笑辗转几个地方,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了梦里那家小餐馆,门可罗雀,破败不堪的门牌,被油污长时间浸泡漆黑发亮的台阶,在朦胧上升的蒸汽中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妇正在用抹布反复擦拭桌子。
“你好?”
回过头的老妇蹙着眉,她脸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刀雕斧琢一般深刻,满头雪白银丝,目光饱经沧桑,十分疲倦,她看向杜笑的眼神并不如何友善,充满警惕,以挑剔的目光反复打量,仿佛在揣测他的来意。
不是梦里那个店主。
杜笑鲜少遇见这样明目张胆地散发请勿接近的人,他一向是个二十四小时不停旋转的小太阳,被突如其来的冰天雪地吹得骨头都冻冷了,手脚僵硬。
好在墙面上贴着红底黑字的菜单,杜笑终于找到了缓解气氛的办法,下意识脱口而出——“婆婆,来碗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