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106号(31)
底下的小黑猫如有所察似的,拿着头轻轻蹭了蹭六月十七的裤脚,还嗲嗲地喵了一声。
屋子里气氛因着六月十七不虞的神色而几近凝滞了,杜笑渐渐的也没有那么高兴了,他下了床,小心翼翼打量观察着六月十七的脸色。
黑猫读不懂气氛,还在自顾自地咬着桌角,因为桌角坚硬而它牙齿不够锋利,甚至用上了爪子,杜笑担心它把牙磕坏了,就将地上的猫一把揽了起来,抱着走过去。
他只穿一件宽松的t恤,脸颊贴着小猫,神情几近像另一种无害而柔软的动物,他模仿着小猫刚刚的动作蹭了蹭六月十七的膝盖,犹豫着说出心里话:“不、不找了不行么?”
而以往总是笑语盈盈的六月十七听了这话却一言不发了。
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倒叫杜笑心里打鼓似的惴惴不安、咚咚直响。
良久,六月十七伸出了手。
杜笑察觉到那是一个抚摸的姿势,便乖巧地仰起脸,他拥有一双乌黑的眼睛,湿漉漉,亮晶晶,让六月十七想到山间的麋鹿。
真是一些陈词滥调的形容词。
六月十七那么想着。
他轻轻抚摸过杜笑毛茸茸的眼睫,或许因为周遭太过于安静,他甚至能通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底下脉脉流动的血液。
是温热的。
而自己的手却很冷,纵使对方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但是六月十七本人却仍旧有一瞬间被少年温热肌肤灼伤的错觉。
他是非人之物。
因为六月十七动作太过于轻柔,而使得眼皮都生出来许多痒意,在杜笑终于忍不住要眨眼的时候,六月十七却将手收回来了,他的语气客气而冰凉,一票否决:“不行。”
第18章 为什么不行
杜笑几乎是克制不住反问:“为什么不行?”
六月十七沉默了许久,却说:“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自己需要追寻的东西,我也不例外,我认为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想要知道真相,想要了解我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杜笑,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是的,这没有错。
杜笑沉默了,他失魂落魄地将头低下去,却不肯开口了,只是很沮丧地抚摸着手里不断挣扎的黑猫。
六月十七站起身来,他看出杜笑的心不在焉,也没有心思在这里继续留下去:“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
杜笑下意识追问。
“只是出去一会儿。”
六月十七那样讲。
房门又被带上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邬齐才来抱走杜笑怀里的黑猫。
那猫不知轻重,在杜笑手背上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红印,杜笑却还是愣愣的,他不自觉地咬着嘴唇,脸色发白,语无伦次,他几乎用恳求一般的口吻反问着邬齐:“为什么他一、一定想要知道?”
“现在这样不、不好吗?”
“还是、是我对他不够好吗?”
邬齐也沉默了许久,他反问道:“那你为什么那么不愿意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少年的眼睛在阳光映射下显得冷而透,清晰分明地倒映出杜笑的面容,洞若观火,仿佛能察觉出他的所有竭力隐藏起来的情绪。
杜笑下意识地逃避,攥紧自己的衣角,讷讷地压低了声音:“反正他又不、不会高兴的。”
更何况想起来不就意味着消失吗?
彻底泯灭于虚无,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
即便是这样,六月十七也一定要想起来吗?
杜笑不理解。
“你不能代替任何其他人去做出决定,每个人的决定只有他自己选择,而对于六月十七而言,他需要的不是你的反对,而是鼓励与支持。”
这几乎是邬齐与杜笑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而少年却一反常态地抿紧了嘴唇,一脸倔强地摇头。
“你说、说得不对。”
“明知道他在做一件错误的事情,身为朋友应该阻止他,而不是视若无睹。”
眼见着杜笑说不通了,邬齐沉默了许久:“你口中的对于错,对于六月十七来说,也是如此吗?”
杜笑哑口无言,却在此时偏过脸去,彻底做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了。
有时候关系破裂的开始都是一些微不可见的事情,杜笑经过这一次与六月十七的不欢而散,深刻意识到了二人天差地别的观念。
随着时间日渐流逝,他早已不是将六月十七简简单单地当做一个处理完就可以随时丢下的任务,而是真切地将他当做一位存在的朋友。
六月十七也同样清晰地知晓,要是让杜笑继续帮忙,于对方而言,跟亲手杀死自己没有区别。
这场冷战来势汹汹又莫名其妙,一开始只是杜笑单方面躲着六月十七,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就演变成了互相无视,即便在同一个屋檐下也熟视无睹,到了后来六月十七更是连家都不愿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