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3)
“他知道了,当时隐而不发,只是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想娶妻结婚,做个孝子贤孙,一定要在出轨前告诉他,让他干干净净地做个了断。我当时气得要死,气他对我不够信任,如今看来如何不是气那个怯懦又摇摆不定的自己?由此开端,之后的两三年我们磕磕碰碰,为此闹了不少的矛盾,直到导、火索被彻底点燃。母亲发现了我们的事情……”(……)
“剩下的很老套,无非以死相逼,去吵去闹。他都默默地忍了,直到有天我对他说,不然我们找对拉拉形婚吧?我的出身,生存环境都导致我绝不如他那般纯粹和光明,他难以容忍我们的关系里有一点点的欺瞒和谎言,更何况与一个陌生人永远绑定在一纸婚约上。我们分手了。”
“我曾以为他是闹着玩,过段时间总会回来我的身边,可惜他走的太决绝,我再找不到他。我与家人大闹一场,最终让他们选择,每个月我给他们一笔钱,他们再不干涉我的事情,还是干脆一拍两散,一大笔钱买断了所有恩情。他们愣了愣,竟然选择了第二条,原因是缺钱给家里盖新房,让弟弟娶老婆结婚。我简直啼笑皆非,一次性付了一大笔钱,又承诺了每月打钱,他们失望透顶地走了,之后再不主动联系我这个不孝、变态、让人笑话的白眼狼。开始我的经济总是吃紧的,后来慢慢好转,到了最后竟也算得上是个有钱人了。等我得了这病,蓦然回首,我才终于发现,此时距我飞出山窝,已过了20年;距我认识他,已过了19年;距我们在一起已过了18年;距我们分开……”
Day 4-10
秦淮放下笔,“过了10年。”
杨广陵看着他,没有笑。
秦淮与他对视,忽而发现自己并无半分哀伤,也无半分怨愤。
“只是既然你们已经分开,又怎么会是你的爱人呢?最多算是个前任吧?”
杨广陵伸手想去捉他的手,却被避开。
两人都未再言语,直到杨广陵低声道,“他不再爱我,所以我不再是他的爱人;可但凡我有一天还爱他,那么他便是我永远的爱人。“
“但我相信,时隔十年,他一定不想再与你扯上半分关系,更别提接受你财产上的施与。”
“既然是施与,那给不给在我,收不收在他。”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个活人的时候,他都不想再和你虚与委蛇,你是个死人的时候,他凭什么还要活在你自以为是的崇高奉献里?”秦淮几近嘶吼。
杨广陵几乎是快意地笑出了声,“本来想着你听到我的死讯或许会掉一滴泪,现在更好,提前见了……真好,你还会为了我哭,真好……”
见秦淮背对着他不言语,杨广陵柔声说,“两个见证律师来的时候,他们不会知道那个爱人就是你,你把录音看好,以后有个万一再拿出来。至于老家的房子,你就当是我的一点恶趣味吧,让他们依靠他们折辱过的人度日,很有意思不是么?”
“我曾经以为你会成熟点,想不到……你还是个神经病。”秦淮收拾好东西,“明天会有我的同事过来见证,希望杨先生你好好养病,不求早日康复,只图走的痛快,别送了。”
他走的惶急,杨广陵都看不清他的背影。
可惜,连抱他的勇气都不再有。
他挑开窗帘,看着秦淮出了病区,和一个高大俊秀的男人并肩走了,那男人揽着他的肩膀,说不出的可靠。
窗帘垂坠下来。
杨广陵知道自己该睡了。
Day 10
之后,秦淮再未见过他,只是木然地看着账户里多出的数字,还有名下莫名其妙多出的房产。
只知道用钱来弥补一切的人,拿什么来谈爱?
过了一周,一个消息震动了整个金融圈。
杨广陵死了,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作为他的委托律师,秦淮木然地处理了他的后事,只让同事前去应付那些喋喋不休、嚎啕大哭、心有不甘的“亲人”。
他临死前,又留下了最后一份遗物。
一张照片,某个破落的山村的破屋外,杨广陵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背靠着黄土夯成的围墙,抛弃了Versace的西装,换上老农民的老棉袄,脚边趴着条大黄狗。
他眯着眼睛对着镜头笑,笑得没心没肺,大彻大悟。
秦淮猛地把照片扣在桌上,到底没落下泪来。
杨广陵,太晚了。
Day 101
秦淮站在那个土屋旁边的时候,已经是仲春时节,四处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花,白白红红蓝蓝紫紫,煞是好看。
那土屋已被彻底修葺过,一副欧式别墅的样子,就连那土墙都已成了攀满蔷薇的篱笆,在这乡里格外不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