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17)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江愁余凉凉道:“酒碗又如何?酒坛呢?”

董之侠回头大笑:“江兄说的好啊,快断了他的后路!”

邱觉非伸出两指朝天:“我邱某人今日对天立誓,此生此世,滴酒不沾!”

江愁余仰起头,风轻云淡道:“我帮你记着。”

“诶,说什么呢?”范仁杰放慢脚步,“对了,曾先生呢?”

邱觉非回头张望:“多半还在后面吧。”

“到底是文正公的后人,”董之侠感慨道,“只行大道正道,不走歪路,当为我等士子楷模。”1

范仁杰讽刺他:“既是你之楷模,那你也别和我们一样抄近道,你也去寻官道走啊?”

江愁余大病初愈,走了半天路已有些倦了,再看另一边宿醉的邱觉非,脸色也不好看,便道:“觉非,要不要歇歇?”

邱觉非摇头:“还是算了,我听老先生说,今晚我们就能到永宁。”

按照规划好的路线,从永宁到平彝众人将换乘汽车,然后再从平彝走到昆明。

“还有几十里路呢。”江愁余望着起伏连绵的山道忧郁道。

邱觉非耸肩,满不在乎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董之侠接道:“吾辈将上下而求索!”

见他们情绪激昂,江愁余也雀跃起来:“行了,那我也要勉力为之,决不能走在曾夫子的后面。”

到了晚间八九点钟,200余人才终于集合到了永宁,因为当地苗民居多,前段时间有流匪作乱,百姓对外乡人或多或少有些畏惧不敢收留。当地的县长无奈,除了一两所破败的庙宇和学堂,最后连县衙都让给了他们。

“这是什么庙啊,拜的神仙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董之侠一进门便咋咋呼呼。

孙衡背着手,故弄玄虚:“我敢判定,一定是南疆的蛊神,苗人的蛊毒你们没听说过么?我看八成是那邪神。”

“这么说,不太好吧?”邱觉非犹豫道,“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尊重当地的信仰,别说的太过了。”

“是上帝。”江愁余突然道。

“你开玩笑吧?”范仁杰指着那神像笑的前仰后合,“你见过美髯公一样的上帝么?”

“不是,”江愁余指着神座,“你们看,这是拉丁文——上帝赐福于他的子民。”

范仁杰凑过去看看,惊呼道:“没错,虽然不认得拉丁文,但旁边那个十字架是没错的。”

董之侠沉思:“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清末以降,西南一带有很多传教士在此活动,你们别忘了,洪秀全不就是广西人。”

“几千年的风俗,被宗教浸透之后,竟也可以迁改得这么厉害。”邱觉非抱着双臂,“你们还记得我们在湘西见到的苗人么?他们甚至不知道如今已经是民国了,还以为是满清皇帝的天下,愚昧落后但是却纯朴善良。”

“你想说明什么?”孙衡被他绕糊涂了。

江愁余低笑:“我猜我们邱教授的意思是,中国之所以贫穷落后,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民智未开,百姓的天性又善良轻信易被蒙蔽,想要强国富民,仅仅靠那少数的天才或是强人,恐怕是痴人说梦。”

“俾斯麦主义曾经很是盛行啊。”董之侠背着手感慨,“不过自清帝逊位以来,虎狼环饲,军阀混战,出过的强人难道还少么?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红的白的蓝的从南到北打了多少年,国都都失守了才勉强合力一处,可是又如何呢?”

邱觉非笑笑:“不如何,就算是同床异梦,就算是心怀鬼胎,只要如今合兵一处驱除外侮,那就无关什么强人主义。至于抗战胜利之后,谁打江山谁坐江山,那才是要靠实力和主义说话的。”

董之侠摇头:“反正自打出北平城,我就已经想好了,我可以关心政治,但我决不会投身任何运动里,流血牺牲,为了民族国家我董之侠没有二话,可若是为了什么理想,那我就做不到了。”

“行了行了,勿谈国事,你们一个个的,烦不烦哪。”孙衡忍不住打断他们。

邱觉非赔礼道:“抱歉。”

众人把县里借给他们的褥盖在地上铺好,纷纷躺下,到底是十几个成年男子,挤在狭小的破庙里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这里海拔多少?”过了许久,江愁余突然问道。

董之侠立即回答:“快两千吧,怎么了?”

“快到云南了。”江愁余喃喃道。

邱觉非却立时翻身问道:“冷么?”

江愁余摇头:“还好。”

邱觉非伸手探了探,把自己的被子披在他身上:“到底是进了山里了,还是要保点暖,夜里凉。”

“那你呢?”江愁余拉紧被子问道。

邱觉非噗嗤一声笑出来:“别抓那么紧,给你了我就不会收回去。另外,咱们东北汉子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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