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世界的逐火律者(944)

作者:暗蔼
似乎在碰撞发生前的那一刻,胜负便已分明了。

是的,胜负早已分明。

“神者,变化之极,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

明明是站在她背后,但米凯尔觉得自己能看的到,能想象的到……

想象的到华吟唱这番既拗口又晦涩的神音时的模样。

想象的到她那对明明注入了很多感情,却极少流露出来的眼睛。想象的到如她情绪一般平直的眉毛。想象的到无论是严肃还是认真还是凝重还是愤怒时,都还会掺杂上一点不清不楚的悲伤的眼神。

想象的到总是会用力抿住的嘴角,想象的到用情时总是微微努起的嘴唇。

想象的到紧张时会不由自主地握住的鬓角旁的小辫。

……

或许只有在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想象才会得到最充分的发挥吧。

但米凯尔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却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

这些都是从过往的记忆中抽象出来的“印象”。

但是,以往他从来不会去想那些。

或者说,以往他总是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

或许,在几分钟之前,他就不该、万万不该接过那一片承载着华记忆的羽毛。

更不该抱着并不纯粹的好奇,自然而然地打开那份记忆。

于是原本可以装傻充楞蒙混过去的东西,也无可挽回地成为了扎于喉头的小刺。

即使不取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根本性的损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刺也会逐渐消融,并不会影响一个人继续活下去。

但会十分难受。

很难受。

“呃?”

回过神来,米凯尔抬起那张或许注定不会再有多少发自真心的表情的脸,却对上了华的侧颜。

人不能,也不应该自作多情。

或许只是那根羽毛里的第一人称记忆体验太过于沉浸,让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身处五万年前吧……

但这是不成立的,米凯尔比任何人都清醒,这不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自信,更是有强大且不可动移的权能作为保障。

所以,动摇的人是他自己么……

好在只是惊鸿一瞥,又因为识之律者攻击引发的光污染,即使再怎么瞪大双眼,也只能看到她微动的嘴唇。

人不能,也不应该自作多情。

她说的是——

“太虚剑气·神韵。”

在脸终于转向正前方的同时,华握剑的那双手随性地向上一撩,无形的剑气正好与那巨鸟形成的剑首撞上。

没有碰撞声,也没有绚烂的能量对冲,足以遮蔽整片天空的巨鸟被从中撕裂成两半,而后便如失去可燃物后的火种迅速熄灭。

“砰——”

识之律者的身体重重砸在了华脚边。

“啊啊啊啊啊——”

米凯尔无声地站到华身边,看着识之律者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

她其实没有受伤,至少并没有看到伤口,也没有看到血迹,但心恐怕伤的很重吧。

“为什么?她明明应该被我封印了才对……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微笑的同时,虎牙却紧紧咬住了下唇,眉头也皱着。米凯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只是这样的笑容一定很欠揍吧。

“早在上山的时候,我就遇到了你营造出的幻境。好巧不巧,其中正好就有华呢。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用始源的权能顺着你的权能向上追溯,在我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就找到了华的意识所在的羽毛,毕竟这片羽毛在你的权能之中实在太显眼。

“再然后就是顺理成章地解开封印了,为了防止你察觉,解开封印和我进入这个世界是同步进行的,你对自己的封印也很自信,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只不过,我本以为她会更干脆一点现身,没想到最后还需要我演上一场戏……所以,刚才如果……”

米凯尔还想说什么,识之律者却激动地摇了摇头。

“演戏?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你的演技还真棒呢,米凯尔。但既然你站在她那边,你说出口的话就不只是台词对吧?”

米凯尔张开嘴,舌头顺着牙齿扫了一圈,却没有说话。

识之律者的智商高低与梅比乌斯的蛇无异,可惜,总是在不该的时候,总是会在会让自己变得痛苦的事情上变得聪明。

从而……引发更加无可挽回的崩溃……

“但是就算这样,赢的人也应该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输!为什么我会输给她!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打成这个样子!”

如灰烬一般的黑气源源不断地从识之律者身上冒出,她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无法接受被华轻松击败的事实。

“不可能的,明明是我更强!看样子都知道是我更强吧……为什么输的人是我啊啊——”

米凯尔转头瞥了身旁的华一眼,面对识之律者歇斯底里的吼叫,她唯一的回应,便是将下巴收了收,用那平淡的视线无声地看着她。

殊不知,她表现得越是如此平静,越是如此不在乎,越是表现出“这一切本该如此”的样子,识之律者的内心便崩塌得愈发剧烈。

“呵……”

叫骂声忽然暂停了一瞬,识之律者猛地吸了口气,双眼也像是中场休息一般紧闭上了。

然而,吸气便是为了呼出来,闭眼就是为了再度睁开,就好像弯腰是为了重新站直身体,后退是为了加速前进一般,是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突然间,布满血丝的双眼像是要直接从眼眶中蹦出来一般,死死盯住了唇角仍然保持微翘的米凯尔。

“是你!是你帮了她对吧!要不然她怎么能赢过我!!她凭什么赢过我……为什么……为什么你站在她那边,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她明明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失败者!她救不了自己的朋友、救不了自己的战友、救不了整个世界,就连自己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徒弟都一个个离开了她……为什么你还要坚持站在这样的她身边。到底有什么是她做得到我做不到的,你告诉我!”

笑容是缓缓消散的,嘴角翘起的弧度是不断减弱的,直到某一个时刻,再见到那张脸上的神情,便没有人会意识到那是一个笑容。

米凯尔再一次转头,华的脖颈与脑袋依旧板正,可眼珠却滑到了眼角,当米凯尔的视线触及那份余光之时,她的眼睛颤了颤,迅速但不遮掩地收回了视线。

很显然,即使没有那份记忆,作为此时此刻与识之律者对应的存在,她也想知道识之律者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前面且不论,最后的那个问题,作为当事人,她应当是好奇的吧。

一股奇怪的情愫在心中酝酿,像是一团热水捂在了心口,舒畅与焦躁的情绪在一瞬间达到最高潮且又神奇地共存着。

虽然只是一瞬间。

米凯尔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嘴也向上撅成了一个倒过来的“U”形。

他沉默了。

不同于先前表演时必要的沉默,在“剧本”里,沉默是不应该出现于此刻的。

但沉默也并不意味着无话可说,恰恰相反,思绪在这一刻彻底打碎了理性赋予的桎梏,一头扎进了漫无边际的原野之中。

他想要说什么,太想要说什么了。

长久的压抑只会引发不可收拾的反弹。

数之不尽的词汇在心中拼凑成七零八落的长短句,从怦然跳动着的心脏出发,一个个前赴后继地冲击着米凯尔的喉头,让他不得不暗自疯狂吞咽唾沫。

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是脑子被识之律者感染了么?

还是说,内心的某些东西在经历了漫长的五万年之后终于无法抑制了吗?

不,都不是。

果然……当时就不该看那份羽毛中的记忆的啊……

不纯粹的起因只会导致不纯粹的结果,有些事情即使心知肚明,但只要没有落到实处,终究还是可以当作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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