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衔仪式在嘹亮的内亚区军歌中结束，随后，德丽莎·阿波卡利斯女士、李素裳女士等领导与晋升少将军衔的军官合影。”

为了节约电费而关掉了日光灯，漆黑一片的办公室中，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劈里啪啦敲击着，很快随着最后的句号敲下，一篇无可挑剔的官样文章就此完成，银发男子抬手握住鼠标熟练地打开邮箱，敲上收件人地址后一个潇洒的回车，而后高举双手，双脚一蹬连带着凳子一起向后飘去，还不忘对着前座的粉发女子喊了一声：

“文案搞定发给你了樱，距离卑弥呼组长定下的dead line还有十七分钟，你把文案直接转字幕贴上去，然后加个AI合成音朗读，咱们一人一百的加班费就到手了！”

“嗯，我收到了，AI合成音还是方便啊……”

听着樱的感慨，米凯尔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站了起来。他先是去上了个厕所，洗了个手，然后停在了办公室外走廊上的自动售货机面前，买了三杯罐装咖啡，才又慢悠悠走了回来。

“嗯，给你，上次加班还是你请的我呢。”

米凯尔将其中一罐温热的咖啡放在樱的桌子上，刻意和她正操作电脑的双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呃，谢谢。”

樱忙活着，却也没忘记转头回给米凯尔一个微笑。

但米凯尔已经从她身后走了过去。

他来到办公室另一角亮着屏幕蓝光的工位前，将冰镇的咖啡摆在那个白发男人面前。

“呃……给我的吗？”

“是啊，不然呢。”

啪——

米凯尔拉开拉环，冰冷而柔滑的液体在舌腔内转了一圈，将苦涩充分弥漫后才被咽下。

“谢谢。”

凯文拿起桌上的咖啡，理了理耳机线，然后吨吨吨一瞬间就喝下了半罐。

“话说咱们这个媒体公司里，你一个技术安全部门的家伙，不应该成天闲着才对吗，怎么感觉加班频率比我和樱还高？”

“就是因为闲，工资也不够高，所以才要码代码赚外快啊。”

“回家码不好？你不是有个从高中一直谈到现在的研究生女朋友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她本来是在外地上学，这次连同她的那位导师梅比乌斯博士一起调到沧海大学来了。”

“就是因为是在梅比乌斯博士手下工作，所以才特别忙啊，有时候实验室一来活得昼夜颠倒，就算我现在回去房子里也没人，还不如在公司专心多工作一会儿——顺便还能省下不少电费，你说是吧？”

“呃……你这样小心被维尔薇部长抓住……她肯定会逼着你在下次节日聚会上当她表演魔术的助手的……”

“放心放心！我肯定不会被抓住的！”

米凯尔绕着办公桌转了一圈，拉开凯文旁边座位的凳子坐下，从那个角度，也可以清晰看到凯文电脑上的画面。

“哈——你居然是在看V？”

“呃……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是说自己‘专心工作’的吗？”

“那肯定要劳逸结合……不对，这个叫粉色妖精小姐的主播，我也好几次看见你边加班边看啊……”

凯文很快反应了过来，转守为攻，但他对上的却是米凯尔迷茫又有些悲伤的脸。

“怎么了？”

凯文伸手在米凯尔面前挥了挥，后者却根本没在意。

银灰色的瞳孔中无声地反射着电脑屏幕中笑靥如花的卡通少女形象，虽然耳机被凯文戴着听不见声音，但即使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心中还是感觉到一阵轻松。

他又看见那个卡通少女在频幕中比了个心，挥了挥手，米凯尔知道，那是她准备下播了。

“哎呀，都已经这个点了啊！美好的一天就快要结束了，大家一定要把最后的时间交给自己爱的，或者爱自己的人哦！那么……我们明天再见咯！”

真奇怪啊，即使什么也没听见，卡通皮套也无法忠实还原唇语，但米凯尔依旧知道那个女孩在说什么，会说什么。

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米凯尔对于皮套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癖好，皮套做的再怎么精致，也终究只是虚假的面具。可这个粉色妖精小姐给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他总是能提前想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会说什么，就好像大家其实是相当熟悉的朋友，不过……

他刚刚关注她的时候，她的直播间最多也就七八个人，如今已经是七八千人了。

以前直播间人少的时候，他还会打些弹幕和她交流，如今就算说些什么，也都会被淹没在大量弹幕中看不出来了吧。

“嘿！”

还在想着呢，脑袋上就被凯文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看的那么认真，不会喜欢这个主播吧？”

男性之间，只要一谈论到类似的话题，就会不可避免地激动起来。

凯文也不例外，但米凯尔却异常地平静。

“好感肯定是有一些，但更多的是感觉有些熟悉。”

米凯尔倒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给予回应——有时候面对暧昧的调侃，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毕竟，调侃者希望看到的不过是被调侃者面红耳赤违心否认的样子，并从其中得到愉悦，只要保持淡定，对方就会变得没兴趣，之后也会少很多麻烦……可是，这些心得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有些时候，米凯尔明白自己的记忆出了些问题，许多类似的心得与感悟都无法在记忆中追根溯源。或许自己已经陷入了缸中之脑的悖论中，整个世界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也说不定——极端一点的时候，米凯尔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但这一次，凯文也表现得异常坦诚：

“熟悉吗？说实话，我也对这个粉色妖精小姐感到很熟悉……怎么说呢，有些时候，好像总是能提前想到她会说什么，也不是后来看多了之后熟悉的，而是第一次看她的直播就有了这种感觉。”

“呃？原来你也是这样？”

“哈？难不成你也是？”

阴暗地只剩屏幕蓝光的角落里，两个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语塞。

“你们两个凑在一起说什么呢？”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樱已经边摘耳机边站了起来，电脑屏幕上正闪烁着关机动画。

“没说什么。”

“真没说什么。”

米凯尔和凯文默契地别过脸。

樱有些无语地歪了歪头，“你们还有事吗？没事的话等我上个厕所，我们一起下班吧。”

“行，那我们等你。”

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外，凯文一边关上电脑，将耳机和水杯收入包中，一边凑到米凯尔耳边问道：

“说真的米凯尔，你不觉得樱对你有点意思吗？”

“有吗？”

“有啊，每次你加班的时候她也都会跟着留下来……”

“那是因为我们是一组，遇上加班肯定一起加啊。”

“但也有些时候只需要文案加班，她也留下来陪着你的吧？”

“有吗……”

米凯尔尬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

“还有，我记得好像不止一次，她要留下加班但你不用的时候，她是不是还让你帮她去接她妹妹放学来着？不是特别信任的话怎么可能让一个异性去接自己妹妹？就不怕出事？”

“呃……嗯……你说的对……”

米凯尔无趣地摆着手，也不反驳，也不认同。

凯文愣了会儿，终于有所明悟——

“啊你这个家伙，你不会一直都知道吧？”

“也不能说很清楚，但是，被一个人注视的多了，总是会有感觉的吧。”

“那你为什么……”

“不知道。”

“哈？”

“我不知道啊。”

“这跟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我……呃……我先说好，凯文。等会儿我说了，你可别笑话。”

米凯尔有些犹豫，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决定将那深藏于心底许久的话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