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克图尔特的声音逐渐低沉，那双幽绿的眸子也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这种显著的眼神变化，使得陈景不由有些忐忑，因为他从克图尔特眼里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在旧日时代，我是唯一可以与他分庭抗礼的存在，当初是他先征服了陆地，而后我便征服了海洋……我们都不愿意停留在这个世界蹉跎光阴，所以他选择维度之外作为战场，而我则是在各个平行世界的时间线游历。”

“我曾经不止一次挑战他，但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直到造物主降临……结果你也知道，他输了，我赢了，但我赢得却一点都不光彩，我只是侥幸活下来了而已，我只是活得比他更长……这算赢吗？”

陈景听着克图尔特略显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能否安全活过这场“晚宴”，因为克图尔特此刻看他的眼神就跟要杀人一样。

“到最后我只能躲在这个鬼地方，以免被造物主猎杀……你看见那些东西了吗？”

“什么？”

“那些线条。”

听见克图尔特的话，陈景便回过头去，看向这层犹如结界的晶体之外，那些肆意散布在无限虚空中的“光线”。

自始至终。

陈景与克图尔特都待在这个直径不过十米的“圆球餐厅”里，而圆球之外则像是深空一般，是一种类似真空宇宙的特殊环境，肉眼可见的一切物质都是肆意飘浮着，包括那些像是藤蔓一般色彩斑斓的“光线”。

它们规格最小的不过头发丝粗细，而最夸张的则有水缸那么粗，似乎都依照着某种规律不断围绕“餐厅”进行缠绕并旋转……

“这些线条是什么？”

“不可动摇并独一无二的维度轴心，还有亿万平行空间的世界线，以及已知且被我成功捕获的一切时间线，还有……他妈的！深空的臭脐带！”

克图尔特骂出最后那句脏话的时候，忍不住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表情变得尤为痛苦。

“很抱歉……我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这亿万年光阴对一个意识清醒而失去自由的古神来说……的确是一种折磨……希望你可以理解……”

第六百一十五章 我在时与空之外（下）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跟其他古神不一样，无论是那个叫做图灵的电子产物，还是你见过的格赫罗……其实那家伙也不算古神，它给螺湮城看大门都不够资格。”

克图尔特自言自语地说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木制桌面上的年轮。

“亿万年的岁月对它们而言不算什么，因为它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生物本性，但我不一样……我当初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只不过是诞生在海底，并且长得有些奇怪罢了。”

“我可以想象到您的煎熬。”陈景叹道。

“要我说还不如一觉睡过亿万年……”克图尔特苦笑着说，“用你们表世界的话来说，我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现在的我很难压制自己暴躁的情绪……放心，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快被憋疯了而已。”

陈景点点头表示理解，同时也在轻声宽慰他。

“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能我会精神失常得更严重。”

“你能理解就好……”克图尔特摇了摇头。

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

确定克图尔特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至少可以正常进行交流，陈景这才好奇地发问。

“您能准确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时空之外。”克图尔特重复了一次之前的回答，但又补充了几句，“类似于你的‘深空’，但作用没那么大，只能用来屏蔽造物主的感知。”

克图尔特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空旷的餐桌上顿时就出现了七道散发着热气的美味佳肴，像是刚被厨师从厨房里端出来的，肉类蔬菜一应俱全，摆盘也精致得像是艺术品一般……

“您刚才提到的维度轴心，世界线，时间线，还有深空的脐带……”陈景望着正手拿刀叉大快朵颐的克图尔特，忍不住好奇问道，“其他东西我不了解，但深空的脐带……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您这里？”

“黄王留下的。”克图尔特动作优雅地切下一块肉，慢条斯理的送进嘴里，一脸享受的慢慢咀嚼着，“这是他给后裔留下的大礼，只是经由我手转赠而已。”

“说实话我脑子有点乱……”陈景想起黄王传承的那些记忆，眼神都不由得迷茫起来，“此前我根本不知道您的存在……”

“嗯，正常。”克图尔特笑了笑，“所有人都遗忘了该遗忘的，这是好事。”

说着，克图尔特又切下一块肉，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

“人们遗忘了我，世界也遗忘了我，还有那些该死的造物主……基本上有关于我存在的痕迹，应该都被抹除得差不多了，只有部分非常零碎而无关紧要的信息，被那些差点坏我大事的眷族留了下来。”

陈景越听越是茫然，只能等着克图尔特继续给出解释。

“你知道真实的历史吗？”

“以前知道，现在……不知道。”

“我想想能跟你说多少……”

克图尔特放下手中的刀叉，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陈景，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他才得出结论。

“根据你现在的处境来看，告诉你太多不是好事，越是详细的信息，越会在你的大脑里形成锚点，这样就很容易被那些造物主抓住……”

克图尔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弹动，细长白皙的指节像极了某些钢琴家的手。

“从某个角度来说，黄王确实比我强，他在传承给你的记忆中施加了一层屏障，所以造物主察觉不到详细的内容……但我做不到他那么全面，我制造的信息屏障是有极限的，所以我只能告诉你部分真实的历史。”

“您说。”陈景不由得期待起来。

“黄王给你传承的记忆是错误的，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错的……”

在克图尔特接下来的讲述中，陈景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冲击，甚至一时间都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据克图尔特说。

在旧日时代。

也就是黄王最初崛起的那段时间。

他就已经结识黄王并产生明面上的竞争关系了。

黄王征服了陆地。

被人冠以“深空之王”的名号。

而他也早早征服了海洋。

被世人称之为“螺湮城的主宰”。

双方都有侵吞对方领地的想法，都想要完整地征服整个世界，想让这个世界随着自己的想法而运转……

所以，局势变化得很快。

从一开始还能在谈判桌上商议解决的领地冲突，很快就演变到了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

“深空的不死种军队下潜至深海，螺湮城的眷族则踏上了大陆，我们之间打了足足快三十年……最终我还是败在了黄王的手上，但他并没有杀我，反而要跟我和谈。”

“因为他欣赏你？”陈景想出了一个可能性较大的理由。

“不是。”

克图尔特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要亲手击碎陈景的幻想。

“他只是觉得海里的腥臭味太重了，所以不想将这片海洋划归入自己的领地，他只让我保证从此不再率领眷族踏上大陆……”

“这理由可信吗？”陈景眨了眨眼。

“可……好像也不怎么可信。”克图尔特笑了起来，“总之他把海洋留给我管理，时不时就会来螺湮城找我喝酒聊天，直到后来……那些该死的造物主出现了。”

话音一落，克图尔特忽然沉默了下去。

良久。

克图尔特才再次开口，语气有些落寞。

“你知道我与黄王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什么？”

“选择。”

克图尔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声音逐渐低沉。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敌不过那些造物主，所以我压根就没有参与那场针对造物主的战争，我只想带螺湮城好好的藏起来，如果真被祂们找到了……那就让我亲手毁了螺湮城，也总好过落入造物主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