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宗一郎朝沙发上与自己相比显得稚嫩无比的小女儿看去。

他回过头继续说道：

“而在之雪出生之后，我对这件事的认知便越来越清晰。之雪是高龄产儿加早产儿，她现在性格有些像小孩子，这是她天生的缺陷，也导致了她很容易记不住事情。在她母亲去世时，我对这件事即便悲痛，但也仅仅也只是缅怀几日便将所有精力投入了家族事业。她不想去上学，我答应了，她不想了解家庭，出于她身世的缘故，我也答应了。对她的关注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一直都处于不闻不问的状态。

“教她的是老师，照顾她的佣人，也仅仅只是在例行完成我给与的工作。”

“……”

榊原乐不想去评价什么，但对之雪来说，十多年来都一直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发呆而已。

难怪之雪那么喜欢发呆。

“在后面又经历了一些事情，年龄增长，精力也不复以往。在之雪十岁生日那天，同时也是我妻子死去第十年的忌日。在她的墓碑前，看到之雪向我的妻子献花，我才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之雪这个么一个女儿。”

天海宗一郎放下茶杯的动作不紧不慢。

“她长的很像她的母亲。而以我现在的能力，也无法给予她正常的照顾和正常的生活，她始终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些能够真正把她当做家里来看待的人，而不是把她当做天海家的小姐，联姻的工具……这也是我送她来你这里的原因。”

……

榊原乐见识到了老爷子的另一面。

在外界表现得最为有权有势的天海家家主，并不像是在外界表现得那样严肃和难以靠近。

老爷子仍旧是一名老人，一名同样有着家庭和家族牵绊的人。

或许他对外手腕强劲，在外表现得不容置疑，但其实他对之雪，一直都怀着愧疚的心理。

被掩藏在极深之处的父爱，却又碍于面子难以向年幼的、等同于孙女的女儿表达情感……

这就是老爷子对于天海之雪感情的为难之处吧。

“爷爷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为什么说这些？年近古稀之人的一点感慨罢了，这话我对茂典和贵忠都没有说过。至于为什么对你说，我认为你大概能理解我的心情和处境，而且你作为我的继承人，我认为你也应当与我进行一些有关于家族以外的对话。你要清楚，要明白，天海家族能走到如今的地步，遵循的永远都是一个字‘家’。”

天海宗一郎声音古板，但言语中，又有着一点点自嘲的意味：

“这些我父亲对我说过的话，到几年前我才彻底明白清楚，也真是愚钝。”

“……”

“顺带告诉你一件连茂典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同他一样的事情。”

……

和老爷子的对话结束了。

天海宗一郎又和天海之雪询问了一些话，了解了她现如今的状况。

小女儿的话比以往变多了，这是他肉眼可见的事实。

他对自己把之雪放到这里来的决策有了新阶段的认识。至少没有做错。

天海宗一郎随后又参观了一下几人住的房间，还知道了榊原乐把自己房间让出来，他自己住杂物间的事情。

“怎么不换个大点的房子？”

“搬家太麻烦了，为了我一个人，没必要。”

“嗯。”

在最后参观榊原乐的房间，天海宗一郎看向他的书架时，他不动声色地顿了一秒。

“你这里有什么吃的没？”

“爷爷是想留在这里吃个晚饭？”

“嗯，尽快，听说你手艺很不错。”

听到老爷子要留下来吃饭，榊原乐也立刻回应可以做顿吃的。

而天海宗一郎在有意支开了榊原乐之后，主动走进了他的房间，拿起了他书架上的一本日记。

“果然……”

天海宗一郎看到这本妻子给之雪的日记，怀念之情流溢的同时，心中疑惑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榊原乐房间。

他放开了书。这时候，书里面恰好掉落下几个折得完全不像样的千纸鹤。

“千纸鹤？”

天海宗一郎弯腰捡起，他看了看千纸鹤，又看了看日记里的内容，眉头紧锁。

他沉默地思索了片刻，主动联想起最开始见到的天海之雪看榊原乐的眼神。

……

天海宗一郎默默地合上了日记，他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应该验证一下。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天海家主的突然到访（2）

哚哚哚，哚哚哚。

天海之雪亲眼看着小葱、姜……一个个食材在案板上被齐整切片。

“乐，需不需要帮忙？”

“帮忙？之雪你看电视去吧，很快就好，这里有樱伯帮我了。”

“之雪小姐去休息就好。”

身上同样戴了围裙的樱贵忠也对天海之雪说道。

事实上让之雪来帮忙筹备晚餐，那只有可能让她帮倒忙。

樱伯将料酒、生抽、精盐、白胡椒粉熟络的混合均匀，并一边完成这道工序的同时，朝坐到沙发上的天海之雪看去：

“之雪小姐在家里的时候，可从来不会主动提出来要帮忙。”

榊原乐切着肉段，对以往之雪在天海家的状态一直都很好奇：“樱伯以前负责照顾过之雪？”

“之雪小姐有专门的女佣照顾，”樱伯叹息一声，目光中闪烁着无奈，“但大家对于之雪小姐的照顾，一直都仅限于‘工作’的表面。”

榊原乐询问道：“这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嗯。”

樱伯点点头，继续用手混着玻璃碗中的调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之雪小姐从小就不喜欢见外人。不能说是抗拒……只是之雪小姐很难会对外界产生回应。即便是教过她的东西，她也很快会遗忘，这是天生缺陷……大多数佣人也都会因为之雪小姐需要重复教导十几次而感到厌烦。虽然看在薪水上她们并不会有什么出格的行动，但考虑到有可能的隐患，负责照顾之雪小姐的人基本上是每月一轮换。状况直到去年才稍微好一些。”

榊原乐皱起眉：“也就是说……之雪这些年一直都是处于治疗的状态？去年才有所改善？”

“是的，往年的之雪小姐每个星期都会进行一遍检查，从小也一直接受有关神经方面的干预治疗和认知治疗。平时喜欢发呆也是由之雪小姐小时候的病症所导致……性格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响。”

樱伯慢条斯理地说着，又浅浅笑道：

“今年的之雪小姐恢复的就很不错，这也是老爷愿意主动放之雪小姐出来的原因之一。”

榊原乐没有继续说话了。

越是了解之雪的身世，就越是能了解到她的认知里充满了迷茫的灰色。

也难怪她很多时候会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樱伯盯着手中玻璃碗中的腌制调料继续说道：

“老爷现在一直都对之雪抱有愧疚。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在之雪小姐十岁以前，老爷什么都给了之雪小姐，但又好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给她……每次看着那孩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窗户外的云发呆，我们这些人也都心有不忍……现在能看到之雪小姐慢慢地开始进步，有了主动向人搭话的能力，不仅是老爷，我也会感到开心。”

“乐。”天海之雪又忽然穿着小熊拖鞋走了过来，“今天晚上有油炸冰淇淋吗？”

“你想吃？”

“想。”

“那行吧，”榊原乐答应了，“等我把手上这两道家常菜做完就帮你做。”

“好。”

樱伯看着榊原乐炒菜的动作，笑道：“小少爷的中华料理做得相当有味道啊。”

榊原乐对于这点还是相当有自信的：“那当——”

啪！

一道极其响亮的开门声打断了榊原乐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