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34)

作者:吃书妖


仅仅是想要得到秘密知识的话,可能还有其他途径。例如要是我能够在私底下捕捉到旧骨,之后就可以拷问他,从他的脑子里挖掘出他修行成为术士的方法。但是旧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哪怕找到了也未必抓得住,他本来就非常擅长逃跑。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够完成自己最后的执念呢?

在安全局做完了治疗和除咒,以及全面体检之后,我告别青鸟,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处。

临时住处位于市区边缘的旧公寓,居住条件算是不错,有独立的卫浴和厨房。

这两天功夫下来,我还是没有去和父母见面,也不知道见到面了要如何解释自己五年的失踪。

我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向来谈不上融洽。而且,由我抱怨可能会被人说是狼心狗肺吧。他们称不上是优秀的父母。

关于他们当初结婚的经历,我也是以前从亲戚那里的只言片语里总结来的。他们年轻时好像都是单身主义者,以极端消极的观点看待婚姻和后代,但最终都顶不住双亲压力,凑合凑合就结婚生子了。而对于这种凑合的婚姻以及我,他们也谈不上爱啊恨啊的,更多是以毫无温度的义务性态度维持下去。

他们经常很晚才回家,有时是真的工作到很晚,更多时候是去打牌或者打麻将了,往往等我睡觉的时候家里也就自己一人。依稀记得过去还有保姆,自从我生活能自理之后也就没再出现过了。那时候偶尔还会做噩梦,虽然父母从来不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扔掉”这种话,但时常梦见他们不打招呼就搬家,把我独自落下。

但印象更加深刻的,还是在黑暗的卧室里独自一人,怕鬼怕得连睡觉都不敢。那时候我真是又怕黑又怕鬼,因为以前彻夜开灯被批评过,所以也不敢乱开灯,后来想想他们大概不在乎那么点电费,只不过处于父母的立场照着节俭的社会美德随口批评而已,完全是我反应过度了。某次从噩梦里浑身冷汗地惊醒之后,我便有意识加倍努力地学习、做家务,期望得到爸爸妈妈的关注和表扬,但这种努力八成也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之后也忍耐到了极限,或者更多是青春期叛逆心理作祟吧,我与他们大吵了一架,还自以为是地冷战。回忆起来,真是有够不成熟的。很多当时以为天大的事,长大了回头再看,无非是芝麻般的小事。

再之后,便是一七年四月的春游,我在无名山上与“它”邂逅,四处流浪……

深夜,我坐在临时住所的床铺上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地,脑海中又被“它”的身影占据了。

哪怕只有骨灰也好,我想重新见到“它”。

只是见到了又能如何呢?“化成灰也认得出来”无非是比喻罢了。若是把“它”的灰和其他的灰放到一起,也不可能从中辨别出来。那样的灰……

我把自己的身体在床上放平,闭上了双眼。放空思绪之后,耳畔偶尔会响起若有若无的呓语。在我与“它”度过的沉沦时光里,这些虚幻的呓语也时而会在耳畔响起。我曾经一厢情愿地相信这是“它”在尝试与我进行某种神秘的沟通,也可能是某种蕴含神秘力量的启示,后来我的这些想法全部证伪了,而呓语仍在不明所以地徘徊。

枕着若有若无的呓语,我陷入睡眠,并且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过去回忆的梦。

在梦中出现的是昏暗而又狭窄的地下室,从门缝处射入的微弱光线是唯一的照明源。竭力眯起双眼,能够从黑暗的某处捕捉到幽灵般的剪影,那是“它”。

它一声不吭地待在地下室的角落里,依然是那毫无血色的白色肌肤,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静谧视线。就像是从深潭里爬出来的女鬼,浑身带着潮湿和死亡的气息,然而在那潮湿和死亡里,那具玲珑有致的肉体又是何等的美丽,以至于我能够从中嗅出细微的煽情之意。但是,它只怕连煽情的情字为何意都不理解吧。这种煽情之意并非起自于它,而是起自于我浑浊的内心世界。

那是我与它邂逅的第一年,当时我牵着它的手到处流浪,在外地的小城里鸠占鹊巢了某处有地下室的小屋。就在那昏暗狭窄的地下室里,我为它佩戴上了又大又重的铁项圈,并且像是捆住动物一样用粗实的铁锁链将它束缚在了这里。因为我深深地害怕自己会失去它,害怕它趁着我睡着的时候丢下我独自离去。尽管它从未疏远过我,我却终究无法理解它的所思所想。

然而,到底是我囚禁了它,还是它将我囚禁在了身边呢?我早已变得无法离开它了。

我好像害怕黑暗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拥抱住它,将自己的面孔深深地埋在了它的怀里。它也顺势轻轻地搂住我的头,但从这个动作里感受不到温柔和抚慰,或许只是找了一个自己也比较舒服的姿势而已吧。

但是我依然想象这是它对我的呵护,甚至企图从中找到某种母性,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

次日,我又在傍晚见到了青鸟。

她最近每天傍晚都会把我约出去吃顿饭,既是为了找地方吃晚饭,也是做了监督者的工作。我也乐得如此,对她报告自己的生活近况,也做做她给的心理测试题。

不过她今天的样子有些怪异。当我赶到她约好的某家以牛排很好吃著称的餐厅之时,她正坐在深处的座位上看着一份文件,一副魂不守舍的神色。

第22章 冤家路窄

青鸟正在阅读的可能是机密文件,当我坐到她对面喊她名字的时候,她恍恍惚惚地抬起脸来,一看到我便手忙脚乱地把文件收起来了,还问我有没有看到。既然是这么重要的文件就别在餐厅里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看啊,我不由得这么想,但她时而脱线的行为也不是今天第一次了。这样的人负责监督我,她的上级真的放心吗?

她握拳抬到面孔前咳嗽了下,迅速把神色调整到工作模式,再从包里拿出了另外的文件。上面大概是记录了安全局对我的心理分析和她应该提的问题等等,她一边询问、一边还把我的回答记录下来,或者打几个勾几个叉什么的。文件也是平放在桌面上,丝毫不在乎被我看到或者被饭菜汁水沾到什么的。就如她所说,像这样的问答无非是些程序性行为而已。

“……那么,你现在对她,对海妖的印象如何?”她问,“已经改变了吗?是否认为她很恐怖?”

我不假思索地说:“不,我说了很多遍,我没有受过洗脑,我与它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她能否理解爱这种概念都是未知数吧。而且你也别再说这种话了,说得多了,说不定真的有人会信的。”她说,“如果没有觉得她很恐怖,那么现在的你到底还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什么呢?因对方是长得像异性一样的生物而产生的本能好感?多年亲密相处而产生的家人式感情?还是说……母性?”

“母性?”我不可思议地反问。

“是啊,这是局里的心理分析师的推测。她好像也觉得这个推测相当离谱,所以只是跟我提了一嘴。”她说,“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哦。我不是说海妖具有社会常识意义上的母性,但是你看,你的肉体被她大幅度改造,混入了一些她的性质。所以从生理意义是,你确实能够视她为你的再生母亲。”

“是这样吗?”我居然有试图在“它”的身上找寻母性的踪影吗?那也过于荒谬了,也难怪连如此推测的心理分析师本人都觉得不足为信。

“就当成是乔……当成是那个心理分析师的胡思乱想吧,没必要那么认真。”青鸟失笑摇头,索性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你现在仍然对正常的异性产生不了欲念吗?”

这个问题也是梦境里的我遇过的,梦境里的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在做“怪梦”之后会对所有异性失去欲念,也不知道“怪梦”本身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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