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有什么事么？”

面对小西沙织平静的脸庞，最上和人的声音仿佛卡在喉咙，不知耗费了多少勇气，在内心挣扎多久，也没能说出半句挽留的话。

他露出微笑。

“不，什么都没有，路上小心。”

深深地看了一眼最上和人的笑容，小西沙织在原地稍作停留，凝视许久后，默默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望着小西沙织渐远的背影，最上和人忽然轻笑了起来，内心释然地望向天空，吐出一口积压在内心已久的浑浊气息。

撒……该去做最后的事了。

回家的途中，最上和人走地极慢，看着被夕阳染红的街道，最上和人第一次如此惬意地欣赏月岛的晚霞，这让他回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同样也是意志消沉，整天沉沦在小西沙织的谎言当中。

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当最上和人回到家时，天色渐暗，他将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回到二楼的卧室，取来稿纸，埋头书写。

将写完的纸张塞入信封，抬头看向窗外时，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悬挂在了高空。

今晚的月岛上空，星辰明亮，仿佛全宇宙的星星都是特地来为他送行。

令他看得出神。

久违地打开练琴室的房门，盖着乐器以及器材的白布，上面堆积了一层厚重的灰尘，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这房间打扫干净。

恍惚间，他看见了当年自己与寺岛爱美在此处共演的场景。

拾起吉他，拨动琴弦，充满迷茫的琴声，在屋子内久久回荡。

下楼之后，望着偌大的客厅，仿佛一瞬间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的自己，还与一对伪装成百合的女性声优同居。

紧接着，他像是听见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疲惫地咲良彩音迈着步子一步步向他走来，抱怨着工作的辛苦，要他帮忙揉肩。

来到客房，喝得酩酊大醉的岛田信长与石川介人正睡在一块，呼噜声此起彼伏，令人发笑。

原来，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如此之久，久到他快忘记了原本的自己。

而这样的日子，也该在今天结束了。

走进厨房，手指划过光滑的料理台，回忆着自己与咲良彩音的点点滴滴。

在厨房取了某样物品，而后去了浴室，在浴缸内放满了洗澡水。

要说此时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最上和人无法好好形容，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刻，他还是这么的不上不下，苦恼着该如何将心情言语化。

锐利的刀锋划破肌肤，传来阵阵刺痛，人类的肌肤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像是崩了口子的钝锯，在手腕处来回拉扯，留下数不尽的，参差不齐的血痕。

因此当他明显感受到体内的什么东西被割断时，比起恐惧之类的情绪，更多的感受是解脱。

手臂无力地垂落浸泡至放满水的浴缸内，望着手腕处不断溢出的猩红血珠，转瞬间便染红了整个浴缸，体温也好，意识也好，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下降。

好冷。

真的……好冷啊。

这就是，死亡的过程么？

好厉害……思考像是被加速了似的，至今为止的回忆，以极其奇妙的方式在脑海中涌现。

这使得他逐渐忘却手腕的疼痛，身子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能飞向天空。

似乎能听见那些女孩儿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

稍微，有点寂寞呢。

往后再也见不到她们的脸，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她们能忘记自己么？

要是能忘记就好了。

将自己这样的家伙彻底忘记，去追求全新的生活，在这个五彩缤纷，容不下他的世界里，找到真正属于她们的幸福。

五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悄无声息。如今走的时候，也带不走任何她们任何一人的悲伤。

最后的最后，他在脑海幻想着与她们幸福生活的场景，那是如同活在黄金体验镇魂曲的存在，是他永远都无法抵达的世界。

被虚幻的幸福感包裹，大脑的全部机能停留在与女孩儿们共同生活的那一刻。

意识悄然模糊，双眸迷离地看向嵌在墙壁上方的通风窗，外面的世界正飘落着粉嫩的樱花花瓣。

“已经，是春天了啊。”

他虚弱地勾起嘴角，贪婪地仰望这世界带来的最后一抹樱色。

就这样，最上和人彻彻底底的。

永久地，停止了心跳。

第844章 时过境迁，总有一些事物不曾改变。

【选择吧！】

【选择吧！】

静止而破碎的空间，我孤零零地站在世界中央。

周围是反色的月岛车站，冰冷寂寥，回荡着令人心悸的不悦声。

和人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笑颜，上一秒对我说了“路上小心。”

我已经许久没有进入这个空间，可心底自然不会存有怀念之类的想法，若是可能的话，我一辈子都不希望再来到这。

可我还是来了。

看见了。

看见了【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悲惨未来。

看见他独自打扫房间，看见他坐在书桌前写遗书，看见了他临死前的微笑。

只要动动手指，我就能改变他的未来。

轻而易举的。

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了。

倘若这就是他选择的结末，那么就这样让他解脱，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不是对自己，对生活绝望到了顶点，又有谁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遗书上写下“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呢？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如今想要消失，或许才是最正确的归宿。

他背负着许许多多我看不见的东西，诚然，这并不能作为他伤害她们的借口，可他已经够累了，我也累了，大家都累了。

他想从这场荒唐扭曲的旅途中挣脱出来，除了结束生命之外，别无他法。

他深知自身的无力，凭他无法改变任何事物，彩音既不会原谅他，有沙也不会离开他，扭曲变形的爱，扭曲变形的恨，无数的情感交织在一块，难解难分。

直到这一刻，我才领悟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将有沙托付给我。

我发自内心认为他不可原谅。

他想以结束生命为代价，斩断情感的系线。

那么，我是否该尊崇他的意愿呢？

我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是……

好不甘心。

太狡猾了呀。

他真的，一直到最后都在逃避。

无法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选择了最可耻的做法。

……为什么，就不肯来找我商谈呢？

如果真的痛苦到想要结束生命，为什么就不愿意来找我倾诉呢？

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这个选择会给多少人带来伤害。

以为只要死了就能解脱，他当真是这么想的么？

这种行为，除了给深爱他的人带来悲伤以外，没有任何意义啊。

就算不是我也没关系，只要他对身边的任何人传递痛苦，一定会……

啊。

一定是，身边没有任何人在吧。

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有沙，除了有沙能成为他的支柱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倾听他的心声。

然而以有沙如今的状态，对于深陷泥沼的和人来说，她的一切话语，都是反效果。

所以才一个人憋在心里，露着苍白无助的微笑，眼睛里看不见丝毫的神采。

既然……既然这是让你如此痛苦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要做啊！

不甘，后悔，无力。

多种多样的情绪在我心中交织。

此时我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在那时回绝了他，给了他暧昧不清的答案。

我明明有许多机会可以走进他的内心，明明有许多机会可以与他坐下商谈，而他也在那时向我敞开了心扉，可我却退缩了。

我们，还真是一模一样的人呐。

望着摆在我面前的选项，我迟迟无法做出选择。

我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将如此沉重的选择，决定他人生命的选择，交给我这样的凡人，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