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能平静地接受一切呢？”

阿塔罗娜看着壹，她还是不解，为什么一切都如此明朗，他们这些人依旧选择抗争。周离、三庭、苏玉梨、赢季、里拉斯……他们有些人知道真相，有些人一无所知，但他们却依旧不断地挣扎，即使遍体连伤，前路无光。

“神明大人，您肯定没有见过溺死的人吧。”

壹的魂灵忽隐忽现，她的生命早已走到了尽头，只是为了这一刻，她才选择与这座虚无的空间共生。

“溺死的人？”

阿塔罗娜皱起眉，就像壹说的一样，她创造生命，收割生命，却从未亲眼见证一个人类的溺死。这就像没有人会关心一只蚂蚁是否会被一滴蜜蜡封住。人类这种个体太小，小到阿塔罗娜不会单独地关注。

“溺死的人，先是会不断地挥舞四肢，在惊恐中大幅度地拍打出水花。他们会试图大声呼救，可这种动作只会呛水，水漫过肺部，人会不断地咳嗽，试图将水吐出。可是在无尽的水域中，这样只会加速人的死亡。”

“很不冷静的行为。”

阿塔罗娜的评价很简洁，“如果不去挣扎，保持冷静，会有更多生还的可能。”

“是啊。”

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原本像是电磁振动的声音缓缓凝聚。

“可挣扎的人，只是想活着，所以发出了声音，挥舞着四肢。”

“即使会死？”

“即使会死。”

壹凝视着阿塔罗娜，她知道，阿塔罗娜是不会被说服的，放弃这两个字对于神灵而言就是笑话。

可这又如何？

当阿塔罗娜的眼中浮现出惊愕的刹那，壹笑了。

她要的，只是这一瞬间。

“分析完成。”

突然，壹的魂灵之中传来了一个空灵的声音。

阿塔罗娜那双如水晶藤蔓一般的瞳孔顿时紧缩，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神明的大脑迅速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剧痛所占据。她捂住自己的额头，向后退去几步，却又跌跌撞撞地坐在地上，仿佛一个出生的婴儿一般，茫然无措。

“阿塔罗娜，就像你说的一样，宇宙的尺度下，一切的邪恶与正义都显得格外可笑。生命的行动就像是宇宙中不可见的尘埃一般，毫无意义。”

仿佛序列重组一般，无数细碎的数字与文字开始重叠起来，凝聚在壹的魂灵之上。跨越了空间与时间的元素堆叠在一起，没有生命的质感，只有宛如冰冷程序一般的极度秩序。

“那又怎样？”

伸出“手”，不，此时的壹已经与生命毫无关联，此时的她已经与真正意义中的生命大相径庭。她现在是一个意志，一个潜藏于三维与二维之间，能够观测、可以触摸、作用于现实，却不存在的生命。

仙庭的创立从来都不是逃避的避难所。

而是一个陷阱。

“你！”

阿塔罗娜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数字与文字、元素与物质堆叠起来的奇妙物质，这一瞬间，阿塔罗娜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与对方之间那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距离。

维度之间的厚度，在无法观测及认知的前提下是无穷大的。就像二维生物永远无法理解三维，三维可以毁灭、创造、操控二维，却无法进入二维一样。

因为在认知到笔下世界是一片二维世界之前，三维眼中的二维只是一张纸，一张写满了文字的纸。

“阿塔罗娜，这就是你们神明眼中的世界吗？”

看着面前的由壹与0构建的数字世界，还有被无数色块占据的视界，壹操控着自己的躯体，漂浮在了阿塔罗娜的面前。

这一瞬间，壹才看到了阿塔罗娜的本质。那并不是教廷典籍中的世界生树，也不是人们猜测中的信仰。

她，只是一道无数道公式汇聚在一起，组成的真理方程式。

名为，生命。

“你故意让我杀死你的肉身，是为了解析我的方程式。”

阿塔罗娜凝视着面前的造物。

“只有亲自经历生命的消亡与陨落，我才能补齐最后的一环。”

一道头尾相互衔接的莫比乌斯环出现在了阿塔罗娜的面前，在那蛇首处，是一道血色光晕。而在蛇尾，则是一道灰黑色的神秘符号。二者相互衔接，却又各自流通，仿佛真理凝聚在其中。

“你创造了一个新的真理方程式？”

阿塔罗娜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莫比乌斯环，十二道真理方程式，是救世主留给这个世界唯一的解。可这十二道方程式无论如何排列组合，最后的结论都是灭亡。

而当壹手中的真理方程式，则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感知过的存在。

“这道方程式就是这座仙庭。”

听到这句话，阿塔罗娜眼中的恐惧与期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它只有一个作用。”

“反推所有的真理方程式。”

方程式展现的一瞬间，阿塔罗娜的身体便被牢牢地定死在了原地。壹掐着阿塔罗娜的咽喉，平静地说道：

“不用想着死亡，我已经修改了仙庭的一切，现在，死亡不涉及这里。”

“告诉我吧，阿塔罗娜。告诉我十二道真理方程式，还有……”

“他们的破解之法。”

第六百九十章 阿塔罗娜。

“你这是在加速世界的毁灭！”

阿塔罗娜嘶吼着，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毁灭自己。

可是当那道真理方程式侵入到她的世界之中，开始读取她一切能够读取到的数据之时，她沉默了。

她输了。

输在了自己的自大，输在了想要提前终结壹的性命，终结这个最后的原初之人，最后可能会破坏他们计划的人。

她输在了……

“周离。”

良久，阿塔罗娜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地问道：“他才是关键，对吗？”

“你在影响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影响你？”

凝视着阿塔罗娜的眼眸，壹平静地说道：“你不想让他寻回自己的记忆，你在不断侵蚀他的神经，希望他会本能地去抗拒这场旅行。可是，他却早已察觉到你的思想。”

“然后，让你染上名为骄傲的情绪。”

阿塔罗娜怔住了。

“情绪之神……对吗？”

苦涩的笑容生动地绽放在阿塔罗娜的脸上，她第一次品尝到了情绪，也第一次在疯狂之中，见识到了人类的情绪。

“他留给周离的，不仅仅是几句话。”

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冰冷的程序一样，可本质上相似的阿塔罗娜却能听出，对方依旧没有舍弃身为人的宝贵财富。

情绪。

“没有想到，最支持毁灭计划的，却成了第一个背叛者。”

阿塔罗娜的语气很是怅然，她无法相信，那个与自己一样盼望着用盖娅世界的毁灭，去换取新生的神灵，竟然会第一个背叛自己。

“背叛？”

壹的声音多了些许起伏，就像，嘲弄。

“你觉得情绪之神会背叛你们吗？”

阿塔罗娜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那种无法言喻的凝滞感让她只剩下一声叹息。

是啊，情绪之神是不会背叛的。

他所做的，只是他能找到的最优解。

“周离……真的是唯一的解吗？”

阿塔罗娜还是无法相信，三个世界的重量，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叠加起来，最后被他扛起。

“我不知道。”

壹的回答很果断，“没有人会知道。”

“你们也一样。”

阿塔罗娜闭上双眼，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十二道真理方程式，算不出三叠问题的解法，祂们在漫长的时光和无数次重启中，得到一个又一个同样绝望的结果。

现在，祂们将会经历一次无法理解的认知改变。因为十二这个数字，被涂抹了。

“原来如此。”

良久，壹缓缓收起了手中的方程式。她俯视着面前的神灵，语气复杂地说道：

“生命之神无法创造新的生命，死幽之神无法读取记忆，情绪之神无法操控自己的情绪，文学之神不可篡改已有文字，轰乱之神必须冷静思考每一件事，律法之神必须遵守一切法律，商业之神不能接触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