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周离轻舒一口气，这一世，他在确认黑皇帝的权柄出现在自己手中后便没有去寻找双叶。他也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与蒂雅吐露心声，和她建立起更深厚的羁绊。

他明白，无论是蒂雅亦或是双叶，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女仆嘉莉，她们悲剧的源头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周离知道，只要自己没有让塔里克重蹈覆辙，没有让黑帝斯帝国兴盛后陨落，自己不去打扰她们就是对她们最好的补偿。

“醒了？”

这时，周离感到自己的肩膀突然一轻，他转过头，看着一旁揉着双眼的少女，轻声问道：“还困吗？”

“不困了～”

艾露玛的声音有些刚刚睡醒的微醺，很好听，也很可爱。她抬起头，看着周离，声音轻柔，“周离，你最近经常做梦么？”

“嗯？”

周离怔了一下，然后他看到艾露玛微微耸动的鼻尖，想到了她能闻到自己的情绪后笑了一下，摸了摸艾露玛的长发后开口道：“对，一个连起来的梦。”

“嗯……”

轻轻靠在周离的肩膀上，艾露玛看着天空中零零散散的星星，轻声说道：“是上一世吗？”

周离愣住了，但很快他又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在为自己的惊讶而感到可笑一样。他缓缓握住了艾露玛的手，手指轻轻滑动着对方柔嫩的掌心，释然地说道：“是啊，上一世。”

艾露玛从来都不笨。

和自己相比，艾露玛也同样能“看透人心”。只不过周离是因为他上一世经历了太多，见过了太多，因此变得十分老成，能看清楚对方的恶与善。而艾露玛不同，她是因为足够纯粹与善良，在她的眼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名为情绪的气味。这不是神明赋予的力量，而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足够清澈的水面可以倒影他人的心灵。

周离很圆滑，是因为他在上一世把能经历的都经历了一遍，因此他能八面玲珑，在任何人面前都有不同的模样。但唯独在艾露玛面前，他从未掩饰过自己。这已经不仅仅是所谓的信任或相信了，这是一种近乎于灵魂上的共鸣。因此，艾露玛早早就察觉出了周离的不对劲与怪异，但她没有问，也没有挑破，只是默默地跟在周离身后。

在暮色森林的那场针对生命女神的布局后，周离曾和艾露玛在高台上说过一些话语。就在那一刻，艾露玛就闻到了周离身上那挥之不去的悲伤与庆幸。而当她见到周离拼尽一切只为了查清自己的身世后，她明白，这不是一面之缘。

自己和对方，早早就已经建立了羁绊。不仅仅是现在，外来，更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过去。

“在那一世，我最后还好吗？”

微微动了动身体，艾露玛将耳朵轻轻放在了周离的心口上。周离没有言语，只是入神地盯着艾露玛那蔚蓝色的长发，良久，他轻声说道：“不太好，但是我在你身边。”

“所以，你依旧在我身边，对吗？”

艾露玛很容易就明白周离的话语，她聆听着那令人心安的心跳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那蒂雅呢？”

“啊？”

这下周离是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少女，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起来，“不不不不是，你怎么还说起她来了？？”

“我能闻到哦～”

艾露玛可爱地拱了拱小巧的鼻子，愉悦地勾起嘴角，欢快地说道：“你见到蒂雅的那个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紧张的味道，还有期待和愧疚。我很聪明的，你上一世肯定和她关系很好，对吧？”

艾露玛的眼睛很好看，像是透明的海洋中那清凉而又温和的一抹蔚蓝色。她微微眯着眼，有些狡黠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可爱。周离有些恍惚，在片刻的无言后，他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地说道：

“是啊，我们关系都很好。”

真的很好。

朋友？战友？

或者说，亲人。

对于周离而言，上一世的蒂雅已经是他和艾露玛的亲人了。他们之间会互相开着无关紧要的玩笑，会在私底下互相损对方，得到好的东西一定要在对方面前炫耀一下，然后一脸“本小姐赏你的”模样将好东西丢给你。他们会在一起吃饭，周离喜欢苦咖啡，艾露玛喜欢甜牛奶，蒂雅很喜欢清酒。

那段日子在周离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美好的，没有任何的修饰，就像是炎热的夏天中那清凉爽口的柑橘。并非完全的甜蜜，但那一抹酸涩却恰到好处。

可是，后来的一切摧毁了这段美好的日子，这让那段本应该美好的记忆，被放在了周离记忆的最深处，不愿意想起。

“好啦，一切都过去了。”

艾露玛很容易就察觉到周离的心思，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拂过周离的眼角，温柔地说道：“你回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一切吗？”

“那倒也是。”

周离点了点头，原本心中的阴霾也在艾露玛的安慰下一扫而空。而这时，艾露玛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说道：

“有机会的话，再和蒂雅见一见吧。”

艾露玛看着周离，认真地说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当时在塔里克的时候她就一直想要见你，当面感谢你的开导与指引，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啊……”

周离愣了一下，如果是别的女孩说这种话，周离大概率是怀疑对方在给自己下套设陷阱。但如果是艾露玛，那她就是发自内心的想要让周离和蒂雅再次接触。

“都已经过去了。”

周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说道：“如果再接触她的话，我怕她和上一世一样，会因为我而……”

“周离，灾厄不是一个国家，一个人能扛下来的。”

这时，艾露玛突然坐了起来，面对着周离，认真地说道：“就算你不去接触蒂雅，她也会在灾厄降临的时候与你一起抗击灾厄。我不知道上一世蒂雅是如何离去的，但是我知道，就算是她没有和你建立深厚的关系，她也依然会在你需要她的时候挺身而出，无论何时。”

艾露玛的话语让周离怔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艾露玛，但心中却是在对自己产生疑惑。很快，疑惑成为了苦笑，苦笑则变成了自嘲。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都没有想明白。

“蒂雅是为了掩护你我的撤离，只身冲入敌阵战死。”

短短的一句话，艾露玛却听出了周离那挥之不去的哀痛。哪怕他掩饰的很好，声音没有任何的颤抖，话语也很是平和，但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起伏。

“那如果这一世呢？”

看着面前的少年，知道对方究竟承载了多少压力与痛苦的艾露玛微蹙秀眉，温柔地问道：“如果这一世的蒂雅面临同样的抉择，她会为你我断后吗？”

周离没有言语，但他的表情却说明了答案。良久，他长舒一口气，明白了自己一直都在钻牛角尖。

是啊，就算当时的蒂雅和自己关系没有那么好，她与自己只是认识甚至是陌生人的关系，那场战役也依然会发生。而蒂雅，也依旧会为了塔里克，为了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而站在隘口，孤身冲入地阵。

缓缓躺在草地上，周离聆听着林中微弱的蝉鸣，看着天空中温润的月亮，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我还有很多想见的人。”

“阿廖沙曾经是我们最忠诚的后勤官，最后为了士兵的口粮，她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保护了补给。还有塔利斯，这小子曾经是我的副将，也就是唐吉诃德的手下，他死在一场绞肉机战役里，为了掩护唐吉诃德的进攻。洛卡那小子也是，最后为了保护我，用自己的身体引爆了魔能，还有……”

这是周离第一次像个老年人一样絮絮叨叨，他看着天空中的晨星，不知为何，开始回忆起了那些他这一世只是萍水相逢，甚至故意错开的人。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曾在周离的眼前死去。

慢慢的，周离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多日的梦境让他早已疲惫不堪。艾露玛看着在言语中沉睡的少年，轻柔地将他拢入怀里。枕着带着少女体香的双腿，周离原本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