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那闪烁的白光，坎巴尔沉声道：“你们不是生命，不是缓慢发展，在荒芜世界中爬行的文明。所以，当你们失去了那颗大脑，变成分散的十二个灵魂后，你们就疯掉了。”

“你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你们的心智匹配。”

【我们是已经设定好的程序，你觉得，程序需要心智吗？】

“我也是程序。”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半个头皮突然收缩，露出里面的魔法原件和一颗闪烁着幽浮蓝光的大脑，“但是，我也有心，我也会感受到所有的情绪。”

【你的诡辩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开关交给中级变量】

“因为我发现，我一直搞错了一件事。”

坎巴尔将自己的大脑恢复原状，原本机械的声音变得更柔和了起来，“在前十九次模拟实验中，你给我们的结果永远都是【半步之遥】。第一次，我认为是数据错误。第二次，我认为是我们的计算力不够。”

“但第十九次的半步之遥出现时，我就明白，你们和我们能创造的{变量}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这半步，是我们永远无法跨出去的天壑。”

【我不理解】

“你应该理解。”

坎巴尔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你和我现在就是99，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99的小数点后面加上数字。所以，哪怕我们将小数点后加上无数个9，我们得到的结果也只是99.99999999999999999。”

“无论我们如何努力，我们都无法跨出那看起来只有半步，却是永远无法迈出的天壑的小数点。所以，不管是第一次模拟，还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哪怕是我们将沙盘推演到了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我们也无法将小数点抹除。我们依旧被困在99这个数字上，因为你和我，永远都只是小数点后的数字。”

【你想说些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一直忽略了一个答案。”

敲了敲胸口，伴随着沉闷的咚咚声响，坎巴尔的声音愈发冷静，“我们已经将沙盒里的生物称呼为变量，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把无法突破的小数点，交给这些变量呢？”

“万一，他们能做的不是在这个小数点后加上更多的9。而是在某一天，他们，在这个绝望的数字上加上了一个0.1呢？”

【你疯了】

【救世主绝对的智慧无法解决三叠问题。塔利斯文明已经发展到了量子科技，他们也依然被三叠现象所毁灭，被逼迫着成为虚空怪物。黄金树无法将三叠问题抛离，所以那些古神被疯狂彻底感染，选择了在永恒之中杀死自己】

【而现在，你竟然放弃了与我们的合作，选择将唯一的希望交给这些被我们所掌控的棋子手中。你难道认为，这些变量会比救世主智慧？还是能发展出超过塔利斯文明的科技？还是能像盖娅意识一样创造出屏蔽世界的黄金树和古神？！】

“这重要吗？”

坎巴尔的语气莫名平静，“你觉得，对于三叠问题，科技和智慧真的有意义吗？不要忘记，在宇宙的尺度下，所有人都是蝼蚁一样的存在。我们对比现在的盖娅世界的文明而言，也只是大了一点的蝼蚁。既然都是一样的蝼蚁，我们为什么不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变量上呢？”

【你已经彻底疯了】

【三叠问题的本质根本无法用科学或魔法来解释，你根本无法理解，三叠问题在宇宙中的特殊性质】

“你说过，我们无法理解三叠问题，哪怕你们和我们讲解了三叠，也只是会培养出一群疯子而已。在这一点上，我曾经质疑过你们，但是现在，我选择相信。”

坎巴尔看着弥撒，语气平淡，“维度，是我们至今也没有任何探索的领域，你们是对的。”

【你们已经发现了？】

那弥撒的声音突然充满了惊愕。

“嗯。”

坎巴尔点点头，他的自信并不是傲慢，只是一种骨子里的习惯，“盖娅，是二维平面上的世界，对吗？”

“就像是，一张写满了故事的纸。”

……

【杀了他。】

急迫的的声音响起。

【杀了这个男人】

当听到那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时，一直对抗着心中那道陷阱的安雅突然愣住了。她呆滞地看着面前的高塔，聆听着耳中的声音。

“是你吗？我主……”

面对安雅的祈祷，情绪之神再度开口。

【杀死周离，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周离】

【我不允许计划失败】

“计划？”

安雅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您在说什么？”

【安雅，你已经是神明了】

情绪之神的话语宛如雷鸣一般重重砸在安雅的脑海之中，瞬间，安雅似乎看到了知识的浪潮吞没了自己。

吞没了心脏。

【我准许你，成为情绪之神的附庸】

【你已经找到了我所遗漏的权柄，现在，拾起它，成为……】

安雅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就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她似乎看到了天空中那沸腾的云朵，扭曲的内脏，还有诡异的色块。

痛苦、悲伤、喜悦、疑惑、愤怒……

曾经有人专门对各个领域的权柄进行了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在十二刻中，唯一一个不可能再诞生出新神的教会，就是情绪教会。

因为情绪之神的权柄，没有任何的遗漏。

可以说，世界上任何一个情绪，情绪之神都将他们彻底掌控了。所以，祂根本没有遗留任何情绪领域的权柄。

本应如此。

然而，就在这一刻，安雅明白了自己忽略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弥撒到底将什么权柄遗漏，等待自己将其拾起。

不是任何一种情绪，这些情绪早就成为了情绪之神身上的肉块与色。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没有被祂掌控的情绪。

但是，有一个，有一个明明看起来与任何情绪都沾不上边，可它又偏偏是情绪领域一部分的权柄，被祂一直放在人间。放在，自己的手里。

安雅想要抬起头，看一看云和色彩。可是，她已经做不到了。此时的她，已经被迫走上了成神之路。

因为当她发现并察觉到那个早就被镶嵌在她灵魂上的权柄时，安雅就明白，无论如何，自己也逃不脱成为神明的命运了。

【空壳之神——安雅】

失去一切情绪，失去灵魂。

也是情绪。

第五百三十八章 空壳

情绪，什么是情绪呢？

什么，能算作是情绪呢？

没有情绪，为什么不算情绪的一种呢？

“零，也是数字。”

安雅这才明白，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她当然知道，成为神明就代表她满盘皆输。一旦安雅这个名字被神明这两个字符吞噬，那么无论是她的努力，亦或是丝丽雅老师的努力，都将化为灰烬。

反抗神的，最后成为神明。

这是一个笑话，一个悲哀的笑话。可以遇见的是，一旦自己成为了神明，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永远不会再次升起掀翻神明的浪潮了。人们心中本来有的枯草与腐木，也会在自己小丑一般的结果中化为灰烬，不会被点燃，也不会成为燎原的野火。

成为神明，就代表最想要逃离神明掌控的人，亲手为世人定死了最后一根钉子，让反抗两个字成为人们心中的历史。

不会再有人反抗神明，也不会再有人对神明产生反意。他们只会认为，神明是所有人理应追求的目标。强大的努力成为神，弱小的则依附神。

而安雅则是狡猾的，因为她借着反抗的名义，成为了神。

所以，自始至终，安雅一直在避免这一种可能。她不断地警示自己，不要把自己当做全能的神明，也不要让自己陷入权利的魔爪之中。她做的很好，真的很好哪怕周离用语言与暗示让她一度陷入神明陷阱中，安雅也依然坚持本心，拒绝成为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