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你对人类失望的更早。”

像是舞台上的指挥家一般，克里斯汀右挥剑刃，一道血光遮蔽了虚假的双眸，下一秒，大地之中气流迸发，无数色彩诡异的针刺破土而出，刺入了虚假的躯体之中。伴随着无声的痛苦嘶吼，克里斯汀继续说道：

“他家人的死并非偶然，前几年我找到了一份尘封档案，是一份呼救记录。”

“他的父亲的观察力十分敏锐，早在怪诞之灾的一天之前他就察觉到了吸血鬼的活动痕迹，并且进行了上报。但因为他父亲的出身，贵族阶层对这个混血儿的呼救记录不屑一顾，甚至连表面工作都没有做。”

“后来，怪诞之灾爆发了。为了掩盖自己的监察不力，贵族将罗亚死去的父亲推了出来，让他成了民意的发泄对象，父母的坟墓一度被人掘铲。如果不是你最后带着罗亚战胜了怪诞，恐怕他的家族都会被永远地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之上。”

双手合拢，长剑刺入地面，带起一阵血色。

“这份档案除了我之外，在更早的时候被人翻阅过。我想，你知道是谁。”

听到克里斯汀的话语后，杰洛斯特哑然的耷拉下眼眸。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自己这位死去的“弟子”。

人类的恶意带走了他的父母，甚至要进一步让他死去的父母永远被钉在民意的耻辱柱上。因为贪婪，人类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拯救了约旦的英雄，用背后的刀子将罗亚唯一的精神支柱杀死，埋入历史的长河之中。

可以说，罗亚从未感受过人类的善意。可即使如此，罗亚也没有选择用福音书的力量去毁灭人类，相反，因为人类的劣根，他更想要将纯粹的人类灵魂拉入福音世界之中，建立一个更完美的世界。

当然，他的罪孽已经罄竹难书，无数的人因他而死，无数的家庭因他而破碎。但作为罗亚的师父，与其说是对罗亚的所作所为而痛恨，不如说杰洛斯特因为罗亚的举动而痛苦。

当年的他假死之后，为了不让克里斯汀和罗亚因自己而被迫与英南对立，也因为自己不想再踏入那座让他悲哀的城市一步，杰洛斯特隐姓埋名了数十年。但是，现在的他为自己当时的举动而痛苦。如果自己没有隐瞒自己的生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在，罗亚死了，他没有来得及偿还自己欠下的血债。

“这小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得老子给他擦屁股。”

克里斯汀扭了扭脖子，他闭上双眼，无奈地笑道：“这小子也算命好，碰到两个好师父。”

“大结境是我创立的，这里的每一个符文，每一个节点我都曾牢记于心。”

紧握双手，克里斯汀感受着虚幻的力量，声音有些缥缈：“罗亚以为他的改动天衣无缝，但在我眼里，漏洞百出。”

“可惜的是，全盛时期的福音书对人体的操控还是太强了，我被迫忘记了罗亚与他的行动，忘记了大结境被改变。但是啊……”

锁链破土而出，缠绕在虚假的庞大躯体之上。克里斯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强撑着身体，一字一顿地说道：“别忘了，我可是，约旦的守护神。”

第二百六十四章 谢谢你，守护神

骨骼外露，此时的杰洛斯特突然发现，克里斯汀每一次的变化都并非毫无规律的。从鲜血的喷涌，到现在的骨骼外露，他一直在“变成”虚假。

“克里斯汀，你要干什么？！”

杰洛斯特察觉出了克里斯汀的想法，他神情惊愕，随后怒声喊道：“你在干什么？！”

“从你死的那天开始，我开始着手建立大结境。”

骨骼缓缓抽出，插在地面之中。此时的克里斯汀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模样，此时的他骨骼外翻，血肉模糊，狰狞的躯体让他像是面前虚假的分身。

“我知道，福音书是不会放弃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卷土重来。”

双手已经被血肉连接在了一起，克里斯汀的声音十分沙哑，仿佛嗓子里插满了刀片一样。杰洛斯特咬着牙，浑身颤抖着，眼眸之中满是痛苦。

“大结境的建立瞒不过他，我也没想瞒着他。”

“这是你教给我的，怪诞永远都享受运筹帷幄的感觉。他们喜欢把我们人类玩弄于鼓掌之间，开心地看着我们做无用功。”

“所以，我做出的大结境，漏洞百出，让人发笑。”

脖子上已经被黑色的物质包裹，克里斯汀每一寸皮肤都被空气灼烧，但他不在乎，他只是咧着嘴角，声音嘶哑：“但是啊，我就在这让人发笑的大结境上，做了一个小小的改动。”

一只黑色的，宛如人手般的“触手”从他的身后缓缓伸出，摘掉了克里斯汀遮蔽双眼的布条。当那双倒映着黑山羊的漆黑眼眸出现在虚假面前时，虚假感到了发自灵魂的颤栗。

他，盗取了自己的权柄。

“大结境连接的除了每一个节点，每一个符文之外，还额外的连接了一个东西。”

黑红交错的眼眸中，满是疯狂与极致的冷静。克里斯汀张开嘴，这是他几十年来，笑的最猖獗的一次。

“老子的灵魂。”

克里斯汀从来都不喜欢政治的尔虞我诈，你来我往。直到现在，他都不是个合格的政客。

因为他做不到冷静，做不到作壁上观，更做不到政客的独善其身。

他还是爱赌，就像怪诞之灾中，他总是和克里斯汀赌自己能否杀更多的怪物。他会跟自己的部下拼酒，在与怪诞的交手中以伤换伤，赌自己的命。

克里斯汀总是能赌赢，不是因为他足够幸运，也不是因为他聪明。克里斯汀能赢下所有赌局的依仗，是疯狂。

“当了几年羊，真以为我吃草？”

当瘟疫蔓延的时候，克里斯汀就察觉到了大结境中逐渐侵蚀的诡异能量。没有任何的犹豫，在大结境彻底被感染之前，克里斯汀落下了结境。

这个举动让罗亚与他背后的福音书没有太过的惊诧，他们并不认为这是克里斯汀察觉到了自己身份的举动。罗亚和福音书都认为，这是克里斯汀想要对他仇视的贵族复仇的行动，是他要借机清洗英南的基础。

是的，克里斯汀，骗过了虚假之神。

只不过，周离是靠着他的表演与能力骗过了虚假之神。而克里斯汀，则是用所有的真相，堆积出来一个真实的谎言。

“我仇恨贵族，也讨厌这些贪婪的平民。”

张开嘴，溃烂的口腔中满是黑色的淤泥，此时的克里斯汀完全没了曾经整洁的军人模样，他就像是一个怪物，面对着另一个怪物。

“但是，我可不讨厌人类。”

嘲弄的目光从逐渐浑浊的眼眸中传出，刺痛了虚假之神的心脏。

“我女儿可是很崇拜我的。”

“她可是为我这个约旦守护神的名号自豪了很久。”

杰洛斯特知道，要结束了。

人类的身体是无法承载古神的力量。能撑到现在，克里斯汀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了。他看着面前逐渐崩溃的克里斯汀，闭上眼，颤声问道：“你准备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酒我们也喝了，牛逼也吹了，你我也见到了。”

克里斯汀此时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状，与其说是人类，他现在就是一个缩小的虚假。他不去看自己的身体，笑着对身后的杰洛斯特说道：“就是你得帮我个忙。”

“告诉小艾利，她爹没死，就是去书里了。”

“小妮子贪玩，不爱看书，老子真是死了都得为她操心。”

锁链与针刺缓缓合拢，合拢，再合拢。虚假的每一寸躯体都被自己的力量撕碎着，他痛苦地哀嚎，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克里斯汀“看”着虚假，他失去了双眼，但却拥有了与虚假一样的感官。此时他脑海中的世界，是一个癫狂的、充满了扭曲色彩的恐怖炼狱。人类成为了碎裂的骸骨，大楼燃烧着蓝色的火焰，树木是血肉组成的梦魇，花朵是一片又一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