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67)

作者:松松挽就

往年这些简单的习俗,浮云卿是万万不会做的。她遵习俗,遵的是那些程序隆重繁琐的习俗。

习俗越隆重,在她心里,便愈重要。而像解粽这样可有可无的习俗,那就不去做了。

只是现下这颗小粽子,是敬亭颐递过来的,它的内涵与旁的粽子不同。

然而浮云卿刚剥开粽子,那头敬亭颐剥开的粽叶就断了。他一口气顺下来的粽叶,不过拇指长。

顶着浮云卿疑惑的目光,敬亭颐镇静回道:“臣手抖,用不上力。”

一听他这话,浮云卿忙擦了擦手,端起敬亭颐的手腕,确实见他的指节不受控制地抖着。

“你手怎么了?”浮云卿问。

敬亭颐只是摇头,“臣这副身子,时不时犯些小毛病,来得快,走得也快。不过没什么大碍,只会平白无故地扰臣一阵,叫臣在您面前丢人。”

浮云卿心疼得紧,“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跟我说呢?什么丢人不丢人的,这样,饭后你去大夫那里煎些药吃。小毛病容不得忽视,能治,那就得治。”

她只怨世事不公。敬亭颐为人恭谨,向来温温柔柔的,不曾朝她发过半分脾气,待旁人也温和。这般好人,却身子孱弱,还时不时受细微病痛的折磨。

饱觑一眼卓旸那逍遥样子,浮云卿心里更是忿忿不平。

“卓先生,你与敬先生关系密切,你那么了解他,怎么不把这些事跟我说说呢?”

卓旸连连点头,“这事是臣的不对。以后呢,他有什么好歹,病了不舒服了,臣立刻飞到公主身边,给您事无巨细地禀告。”

然而心里却骂着敬亭颐满嘴屁话。

敬亭颐为什么手抖,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不过是这几夜来回奔波,几乎没睡过好觉。日夜颠倒,病根犯了。

相看宴要办,公主心急,敬亭颐更是心急。

他想钻进公主的心,近些,再近些。

浮云卿没听出卓旸话中的腌臜之意,颔首说行。有一缕发丝掉了出来,麦婆子瞥见,便福身上前说道:“这发髻是谁盘的,怎的这么松散?眼见您就要出门了,弄这出不是难为您么?”

浮云卿却羞赧一笑,“是我自己拿根簪子,随手盘的。我想着先来珍馐阁吃口粽,再回屋里梳妆打扮。”

她晃晃头,将挂在后脑勺的簪子晃了下来,正好被敬亭颐接在手里。

浮云卿变戏法一般,从手里拿出个皮筋。

“去年秋猎,我见大妗妗扎着马尾射箭纵马,那样子真是潇洒。我虽不会武,但却喜爱那潇洒样子。我也学着扎个马尾。”说着就用手做梳,把头发都拢在手里。

只是她素来习惯任人盘髻,今日亲自动手,总觉得别扭。浮云卿两手抓着头发,然而那股头发无论如何,也套不进皮筋里。

“让臣来罢。”

敬亭颐说道。他也似变戏法一般,手里倏地冒出一把木梳。

“臣给公主扎辫子。”

浮云卿稍稍回头,本想婉拒,毕竟敬亭颐的手还抖着。可再细看一眼,他的手竟然不抖了!

她心里暗笑,勾唇说好,“要扎得高些。”

比及禅婆子走近,正好瞧见敬亭颐手指翻飞,灵活地将皮筋绕了几圈。

还真别说,他扎的马尾辫,是禅婆子见过的,扎的最好看的那个,把公主拾捯得英气洒脱。

然而她面上仍肃声说了句:“荒唐。”

只是她严肃的话语,冰冷的面容,都被浮云卿的欢声笑语消解散去。

只要公主开心,失不失礼,荒不荒唐,又有什么要紧呢。没人在意敬亭颐蹊跷的准备,他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渗进公主的心。

眨眼到了夏至。

今年夏至在端午七日后,各家要烧柴做大锅饭,赠馈给邻居。附近百户相互蹭饭,便是吃一日百家饭。吃百家饭讨个吉利,老人常说,用过百家饭,今夏不中暑。

百姓做大锅饭,是要把饭一户一户地送到别人家去。而滑安巷只有公主府一户,禅婆子叫来周厨,道:“在门前搭个棚,多做点玉米糁粥。咱们也让旁户邻居,上门讨吉利。”

周厨说是,“咱们这里是公主府,要是让仆从一户一户地去送饭,岂不是丢了皇家的面?婆子放心,这饭是要认真做的,给咱家公主攒攒名声。就是不知,今年谁会开了上门吃饭的头。第一个到公主府吃百家饭的人,不是胆子非常大的,就是非富即贵的,想来巴结咱们的人啊。”

禅婆子扽了扽起褶皱的衣袖,回道:“到时你也跟小厨房的几位商量商量。站在门口等等,要是实在没人来,就找几个做戏好的托,给咱们造造势。百姓都是随波逐流的,爱凑热闹。只要门口热闹,就不愁没人来。当然不用找托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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