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351)

作者:松松挽就

浮云卿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吸了吸鼻腔,与涕泗横流一起来到的,是刺鼻的尸.臭味。

她猛地回了神,掖起白布,趴在河边,不断干哕。

冰冷刺骨的河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前所未有的狼狈。

忽然想起那夜大雪封山,缓缓骑在马背上,眼底满是决绝。

临别前,缓缓说:“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浮云卿不解,扯着她的衣袖,轻声问:“缓缓,你要去哪里?”

缓缓近乎绝望地回:“我要去青云山。小六,有些事我实在想不通。想不通,就容易想不开。许太医的坟冢在青云山,我要去那里,送他走。他成功渡过情劫,我也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小六,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珍重,再见。”

缓缓娇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雪路与群山之间。那时浮云卿并未多想,毕竟缓缓一向多愁伤感,常常说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原来缓缓早已向她道了别。这一别,从此天人相隔,再也不见。

而迟钝的她,始终没勘破缓缓的话外之意。

系着沉石投河,缓缓是蓄谋已久。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归来

◎我这短暂的一生啊,净看你哭了。◎

失了魂一般地踅回滑安巷, 恰逢霜雪飘满天。

飘满薄雪的巷道,此刻仿佛比海湾还要长。涣散的眼神里,渐渐被素净的雪色阗满。浮云卿抬眸, 抻起手,怅然地接着扑簌簌的雪花。

衣袖滑落, 露出来的手臂青紫伤痕交错,一点一点地被雪埋没。

慢慢举高手,想接到一捧雪花。但那可恨的雪啊,落到她的发梢里, 落到她的肩头, 唯独从指间窜过,只留下冻手的雪水, 聚成一滩,啪嗒啪嗒地往地上落。

浮云卿不再往前走,蹦着跳着, 执着地要抓空中的雪。

贤妃与婆子女使站在府门口, 齐皱眉心,暗睃着在雪堆里转圈的浮云卿。

及腰黑发配一身白衣,神情憔悴,脸色苍白。从邓州回到京城后,她一直是这般装束,不知在为谁披麻戴孝。

贤妃微微眯起眼,一下就瞧出浮云卿胳膊上布满了伤口。抵紧墙,半边身子往里缩了缩, 轻声问麦婆子:“她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被谁伤了, 还是自己拿匕首划的?”

麦婆子掖着泪花, 颤声回:“都有。大年三十那日, 她大半天都待在书房里,那是从前驸马常待的地方。阖府以为她在屋里读书,谁都没去打扰她。不曾想,她竟拿着匕首,往小臂,手腕处都划了几道伤口。出屋前,她搵帕擦掉血,瞒过大家。夜黑风高的,听她呜咽啜泣,大家都没顾得在她的胳膊上多留个神。”

禅婆子眼眶里也泛起泪,说真是造化弄人,“原本大家以为她是想殉情,后来问了才知,她是想用新伤掩盖在万福寨受的旧伤。划过后,人就一溜烟窜没了影儿。之后闯禁中的事您都知道,被禁军遣送回来后,她甩了甩胳膊,可怜巴巴地说真疼呀。大家听罢,心都要碎了。”

女儿自残,她这个当娘的竟是最后才知道。贤妃心疼不已,揪心地探探身,默默注视着不远处的浮云卿。

她不抬脚,众人也不催,只在心里祈祷浮云卿早点回来。

半晌后,滑安巷的岑寂氛围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

入巷的是个小厮,在浮云卿身后站定,先掖起手躬了躬腰,旋即从腰间掏出一封信。

“公主,这是荣小娘子托小底传给您的信。荣小娘子走前特意交代,非得等您知道她离世的消息,才能把信给您。”

闻言,浮云卿垂下胳膊,侧身观察小厮。小厮眼下乌青,却并不眼生。从前缓缓总派他往公主府跑一趟,传达口信或是书信。只是荣家几十口人都进了诏狱,这小厮是怎么出来的?

小厮仿佛知她心中所想,解释道:“荣小娘子越狱前,把小底一并捎带了出来。给您传信,是她生前吩咐小底做的最后一件事。小底送过信,会去开封府诉状自首。”

言讫,忽视浮云卿的挽留,快步走远。

这头浮云卿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信上无关缓缓自己,只是求她救救爹娘。荣常尹与吕氏把缓缓当心肝宝贝来疼,听及她投湖的风声,老两口恐怕承受不了。

“千错万错,只在我误入歧途,与爹娘无关。”

接着,缓缓又将荣家与逆贼有染的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请浮云卿将这封信交予开封府,坐实她的罪名。

“惶惶难安,愿投河洗刷罪孽。此去,勿念。”

手指一松,信纸便被风吹起,晃晃悠悠地荡在半空。飘啊飘,最终落在布满碎瓷片的墙头,卡在缝隙里,没了动静。

浮云卿凝睇望去,望见府门口站着几个人。她们竭力躲藏,可飘动的裙摆在告诉她:回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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