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20)

作者:松松挽就

“哎唷,哎唷,您怎么来了。”

浮云卿忙挥手,“别动,躺着就好。”

拿汤匙的手已经举起,浮云卿原想学着喂人,未曾想麦婆子一把夺过外缘发烫的碗,将药汤一饮而尽。

待浮云卿想搵帕时,麦婆子又提早用帕子擦了嘴。她怕浮云卿抢在自己前面,擦嘴的动作随意粗暴。原本泛白的唇瓣被摩得起红,肿起一般。

“这些小事,公主不必动手去做。您就是心软善良的主,今日病的是奴家,奴家给拦下了。那明日呢。明日来个萍水相逢的人,公主也照顾他么?您是公主,要有公主的架子。”

“是,婆子说的是。”扶着人倚好后,浮云卿不禁叹了口气。

“婆子没病时就爱唠叨,我还想着,你能消停几日呢。”浮云卿歇在床边,低头绞帕子。

女孩说的是抱怨话,可语调是轻快的。麦婆子清楚,这是在撒娇呢。

想及此处,目光柔软下来,语气也稍显郑重:“公主在我心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可您的确在长大,有些事,反复地说,也是怕日后您嫁……”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浮云卿讪笑着打断她的话。

成婚远在天边,她找不到想要的驸马,也没找驸马的意愿。

相顾无言,睐见麦婆子满脸僝僽,浮云卿认命地唉声回应,“我心里都清楚的。往后保准会长一千个心眼,不滥用好心。”

说着羞赧地抿起嘴,“能叫我情愿端茶倒水的,现下还只有婆子一人。”

麦婆子被她的奉承话逗笑,脱口道:“那贤妃娘子呢?”

言讫,见浮云卿的脸色变了变,后知后觉地领会到说了错话,忙朝着地面呸呸几声,颇为心虚。

一个是亲生的娘,一个是拉扯小孩到大的奶娘。麦婆子心里跟明镜般,她跟李贤妃是比不得的。

哪哪都比不得,可心里还是憋着股气,一下没捱得住,放肆的话如野马脱缰,不过脑就说了出去。

浮云卿喉头上下动着,话音些许干涩,“婆子,你与姐姐是不一样的,可也是一样的。你病糊涂了,这话我只当从没听到过。”

“再好好歇几日罢,起码得歇到清明后。禅婆子都操着心呢,你不要慌。”

麦婆子能说什么。刚点了点头,揉揉眼的功夫,床边的人影就走到了门前。

“噢,还有,明日是寒食,灶炉得熄火。”浮云卿忽地回头,绽开笑颜。

“没事呀,婆子的药照样是热的,病人可不能触冷。且放心,不会有人敢掀我的面子出去告状的。”说罢,食指竖起,放在唇边,轻轻“嘘”了声。

眼睁睁看着户牖扩开,合上。踅来一卷凉风,刮得麦婆子头皮生疼。

*

珍馐阁。

刚一拨弄开垂落的竹帘,松松饱觑几眼,睫羽便不听使唤地颤起。

两位男郎并肩而立,恭敬地站在案桌旁。佳肴碟上的缕缕热气顺着凤向,全倾倒在立人的一方。袅袅淡烟,把阁楼衬得像不真切的仙境。

檐下铃被红穗围着,发不出清脆的响声。一箴一箴的帘子错落交映,遮掩着浮云卿的身影,莺黄衫子退红裙,静静摆在那里,不曾晃动过。

偏偏,敬亭颐稍稍抬起下颌,分散的目光霎时凝聚。

他与卓旸一道叉手行礼,“问公主殿下安。”

藏匿在帘后的身影轻微晃动了下。

浮云卿抄着手,衫下指节交错,不迭摩挲。

再四处瞧瞧,噢,原来禅婆子也在场。

她的眼珠成了精怪,还能自主忽视人。

“是奴家把二位先生领过来的。”禅婆子搭腔道:“您去看望麦婆子,那厢敬先生就归了府。这大晌午的,奴家猜您会把两位叫来一同用膳,于是自个儿拿了主意,提前将人带到珍馐阁,省得等下费事跑一趟。”

听罢解释,浮云卿才示意女使把面前的重重帘子卷起,轻快地迈步过去。

禅婆子确实猜中了她的心思,她也能领会到婆子其中的用意。

站着不动,非得摆摆谱,是她心底某股歪念作恶。

倘若先前也似眼下这般善解人意,和和气气,还有甚坏事会发生?

腹诽一阵,待看清敬亭颐温柔的眉眼后,自个儿的眼角也弯了弯。

“坐罢。我一人吃一大桌菜,能吃掉多少?剩下些菜,温了又温,吃不完的就倒掉,白白浪费。你俩就帮衬着吃,挑泔水的老汉也轻松些。”

说着正想端起筷著,就见卓旸猛地往后一退,行了更大的礼。

“臣万万不敢与公主同席,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禅婆子也是一惊,吊梢眼乜着,搞不清眼前形势。

卓旸古板正经地作揖,言辞激烈强势。可与他同为夫子的敬亭颐,已然坐在了浮云卿左侧。此刻,坐下的两人都歪着头,对这贸然而来的动作表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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