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191)

作者:松松挽就

浮云卿踌躇道:“敬先生,当真什么都不做?”

敬亭颐搂着她的腰宽慰,“您听听,屋里的声音,与方才您在场时的声音,有甚不同?”

浮云卿侧耳细听,良久失落地摇摇头,“没什么不同。”

有时心一慌,人就会不自觉地忽视一些细微末节。

这座不算湫窄的院里,称得上是外人的,只有敬亭颐。杨太妃与陆缅的事,与他何干?

他不受任何干扰,始终清醒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浮云卿在场时,鞭鞭紧实,哭喊臭骂是真的。当他合上门扉,鞭能摔到别处,哭喊臭骂也能装得有模有样。是干嚎声,还是真情实感的哭声,倘若手里沾的血腥多,立马能辨出其中不同。

既然杨太妃要做戏,那他就顺着她的戏走。

未几,门扉被太妃推开。

杨太妃甩甩酸痛的手腕,“老身急得很,下手没个轻重。陆缅这不要脸的,昏过去了。”

浮云卿蹙眉探头,大眼一望,当真瞧见,陆缅衣衫凌乱地昏在地上,血珠不迭往外冒。

“你你……你把她打昏了?”浮云卿不可置信。养了六年,她竟把陆缅打昏了?

太妃抄着手,对上浮云卿,换上一脸傲慢样,“公主,你来老身这院,是有什么事要问?你跟驸马来这里,应该不是单纯地来拜访老身,这个被遗忘的老辈人罢。”

瞧太妃这副模样,想是陆缅还没把拒婚做妾的事,告知与她。

浮云卿把陆缅的事简单一说,见太妃气急败坏地骂陆缅。

难听的,不堪入耳的,下流的,污秽的。她用世间最恶毒腌臜的话,骂她养了六年的人。

不知怎的,浮云卿脑里崩出个词:狼狈为奸。

敬亭颐眉头一皱,抬手想捂住浮云卿的耳,却被浮云卿拍落。

“我没事。”浮云卿说道。

她得好好听,杨太妃是怎样恶毒地咒骂。她要用耳朵,记下太妃的罪行。

杨太妃骂了一通,心清气爽。

“小贱蹄子还想抗旨,还想败坏浮家的规矩,怎么可能!这事错全在她,公主你不必担心,我来解决。至于贡茶的事嚜……”

她凤眼半眯,斜欹着廊柱,暗藏威胁道:“公主,你不至于真跑到圣人面前告老身罢。欸,老身娘家的二哥,是当今陇西郡节度使。杨家跟着太.祖打江山,大父战死沙场,配享太庙。老身的阿爹,驱散辽人数回。老身二哥,将陇西郡的反叛余孽,一一打尽。老身是杨家女,别说是喝贡茶,就是杀

个人,能怎么的?噢,你当开封府与大理寺,真敢定老身的罪?你当官家,一点面子都不给杨家留?年青人,不要事事较真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浮云卿方懂,是谁给了太妃傲慢的底气。

倘若她不告发,这事掀篇过去,没人追究,大家都不受连累。倘若告发,官家圣人,脸上都会挂彩。

杨家不仅仅是贵胄世家,更是掌控着一方军权。

建朝以来,杨家男郎厮杀疆场,封候拜将;娘子家不是贵妃太妃,就是内外命妇。

与朝政紧密相关的世家,连官家都得让三分。太妃表明身份后,贡茶的事,便是件政事。处理不好,便得拉许多无辜人陪葬。

官家又怎样,还不得处处低头,忍气吞声。何况是公主。

睇及浮云卿闷声沉默,太妃嘴角扬得更翘。

“老身就不送你二位了。”这话显然是在撵人走。

浮云卿第一次尝了吃瘪的滋味。恶人嚣张做事,她却无可奈何。

眼看恶事不迭上演,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感受,实在令人郁闷。

浮云卿抬眼望着蓝天,始终觉得蓝天披着灰蒙蒙的罩子。她抬手搽,搽不去灰蒙,愈发泄气。索性阖了眼,全当不曾看见,听见。

缭绫衣摆愈飘愈远,及至变成一个微小的黑点,杨太妃才闩上院门。

旋即扭着霪乐放浪的身,朝前堂喊道:“别装囖,人走了。”

陆缅麻利起身,拍拍破烂衣裳上面的灰尘和血珠。

“亲娘,您说的招当真好使。”陆缅梳好发髻,搀着太妃的胳膊使劲撒娇。

破破烂烂的衣裳,是特意换的。涌动的血珠,是挤破血包流出的。

再看陆缅精神抖擞,哪还有先前在浮云卿身前的可怜样!

杨太妃掰着陆缅的身,满眼心疼,“起初那三五鞭,我是卯足劲打的,一定很疼罢。傻孩子,你就该不断往公主脚边凑,你离她越近,软鞭打到她身上的几率就越高,她被驸马拉走的时候就越早。”

陆缅说没事,她眼里泛着一股癫狂光芒,声音软得能掐出一泡水,“陪亲娘做戏,是我的荣幸。亲娘,送走他们,这件事就结束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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