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月夕(347)
月夕似乎能感受到,他在背后盯着自己的目光。
他在想什么?
心里不由揣测着,是在想,如何让自己老老实实留下来,给他做太后的挡箭牌?
还是他已经窥破了自己今天逃跑的事,琢磨着如何给自己治罪?
天色没有全然暗下。一抹太阳的余晖越过宫墙,从后面斜斜找了过来。
地上,有两个影子拖得长长,叠在了一起。连眼前兔灯的光也无法遮掩。
“过几日就是中秋。”
突然,皇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月夕应了一声。
“你在扬州时,中秋都做些什么?”
月夕怔了怔,片刻,道:“往年中秋,正气堂里都会办中秋宴,招待不回家的弟兄。我和父亲陪弟兄们一起用了膳,就到保障湖边去赏月吃月饼,一直坐到月上中天再回家去。”
提到从前,月夕心中涌起许多惆怅。
现在想起来,从前的日子当真无忧无虑。自己就像被父亲庇护在羽翼之下的雏鸟,自诩聪明,却不识风雨。
那样温暖的时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宫中的中秋也差不多。”只听皇帝道,“宫中也有中秋宴,宴罢之后,各宫赏月。”
这话听上去不过闲谈,听不出什么用意。
月夕只得又应了一声。
“你取名月夕,莫非也与这中秋有关?”
月夕道:“并非与中秋有关。我出生在花朝节,正当日落月升之时,故名月夕。”
这话,让皇帝有些诧异。
“花朝节?”他说,“凌霄亦是在这日出生,若朕不曾记错,她亦出生在黄昏。”
月夕早就知晓,因而并不诧异。
“这事我在扬州时和公主略微聊过,倒是忘了问,究竟是黄昏时的什么时辰?”
“确切时辰,让赵福德一问便知。”皇帝道,“朕那时年岁尚小,不过后来听人提起,说当时东边天空有星辰骤亮,有如启明。先帝以为异象,即令太史局卜问,得了大吉。太史说,启明星本该清晨升起,却在黄昏重现,此乃千年难遇的祥瑞。凡此时生人,上可护国佑民,弼君辅政;下可一生顺遂,灾邪不侵。先帝闻言大喜,赐名凌霄。”
月夕望着他,惊愕地呆立着,一时心潮起伏。
见她神色异样,皇帝也随即明白了此事的关键之处。
“你出生之时,亦遇此异象?”
月夕思绪纷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琢磨自己和凌霄之间究竟有什么机缘,想破脑袋也不得要领。却没想到,那最大的机缘,说不定就藏在了出生之时。
“当年那为公主卜问的太史,不知如今在何处?”月夕忙问道。
皇帝的目光深深:“你想问他,你和凌霄之间的怪事,是否与出生时的天象有所关联,是么?”
月夕道:“正是。”
“那位太史,前些年已经去世。”皇帝道,“你就算要查,也只能看看太史局之中留下的籍册。”
月夕听得这话,不由失望。
她思索片刻,觉得那位老太史,就算本事了得,也不过比那些号称神算的江湖方士算凶吉算得准一些。她和凌霄究竟为什么能够互换魂魄这样的事,他若真能算出来,当年也不会说什么一生顺遂灾邪不侵的鬼话。
“如此,多谢皇上。”月夕只得道。
皇帝看着她,饶有兴味:“你出生之时,莫非你父亲见得天有异象,不曾找人给你算过命??”
“也算过。”月夕道,“虽不如太史说的那样好听,却也说我是个吉星高照之人。我父亲当年大喜之下,还赏了十两银子。”
皇帝瞥着她脸上的神色,道:“你觉得这银子花得冤枉?”
“自是冤枉。”月夕不快道,“我若吉星高照,又怎会连父亲的产业也保不住,被沈劭强行嫁人,还差点死在了棺材里。”
沈劭是为了保你,且装死那事,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么?
皇帝觉得她那别扭的模样着实好笑,嘴角抽了抽。
恰在这时,她目光扫来。
他随即正色,毫无痕迹地将脸转向外头,似在观赏景致。
不知不觉间,月夕发现,自己竟是没有走在了前面,而是和皇帝走在了一起。
夕阳的光已经消失,地上,只有兔灯投下淡淡光晕。
外头,几只晚鸦飞过,喳喳地叫,愈发显得宫墙之中的光景静谧安宁。
而皇帝……
她瞅了瞅身旁。
他的身形比她高出许多,在这黄昏的光景里更显得如此。
不过此时的他,却不像在人前那样高高在上,反而像个寻常男子,走在自己的身边,说着闲话,平易近人。
晚风拂来,似有些淡淡的花香味道,就像从前在慧园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