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月夕(308)
“余夫人的事,方才李贵全向我禀过了。”太后道,“我让余夫人将晏小姐请到宫里,她也是想把事办周全了,这才弄巧成拙,闹了这么些误会。皇上,余夫人是宫中的命妇,区区小事却要交给大理寺,传出去总不像话。依我看,还是把她放了吧。”
皇帝拿起茶杯喝一口,神色不改。
“余夫人纵容手下家奴公然持械出入市井,再轻也逃不出寻衅滋事四字。”他说,“此事,朕既然亲自遇见了,便不可小事化了。否则传出去,天下人都以为朕纵容皇亲国戚,又如何彰显王法?”
见太后神色变了变,皇帝继续道:“母后放心,朕不将此事交到大理寺,不过是为了秉公而断。朕过来见母后,也是想跟母后商议商议,余夫人既是命妇,按照宫中规矩,也当有所惩戒。禁足一月,母亲觉得如何?”
太后虽是不快,却知道皇帝已经让步,自己理亏,不可能逼他让第二步。
“皇上既然有了主意,自然按皇上的意思办。”她微笑着,再度转向月夕,“听闻你是扬州人氏?”
月夕答道:“正是。”
“年纪几何?家中是做什么的?”
月夕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和家中的情形一五一十大致禀报。
太后听着,脸上仍带着笑意,不知意蕴。
“如此说来,你家中已无亲人?”她说。
“民女家中还有父亲的义弟叔父,也与亲人一般。”
“可终究不是血亲,岂可相提并论。”太后轻叹一声,对皇帝道,“这女子,我是越看越喜欢。便让她留下来,在宫里陪我几日,如何?我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外头的事,知道得少。她给我讲讲江湖上的趣事,也好给我解闷。”
皇帝淡笑,道:“母后向来不喜江湖轶事,说那些上的台面,怎的今日忽而对这些有兴趣了?”
“人都是会变的。”太后道,“怎么?皇上觉得,江湖女子不可入眼么?”
皇帝看着她:“母后有话,不妨直言。”
“我能有什么话?”太后笑一声,“你才刚回来,连我也不曾见就匆匆出宫去了,让我说什么好?皇上看着喜欢,却又藏着掖着,我想皇上心里头总有忌惮,便帮皇上一把,把晏小姐留在身边好好瞧瞧。若我也觉得无碍,皇上大可放心地留在后宫,封个昭仪或美人,也是使得的。”
月夕听着,心里着急。
谁要当什么昭仪美人?在这吃人的宫里坐牢,还不如上吊。
可当下,她知道自己并非凌霄,不能逞一时之快,只能强忍着不发作。
皇帝不置可否,“这等事,朕自会处理,母后不必操劳。”
太后的目光沉下:“皇上的事情,向来不是皇上一个人的,而是整个天家的。好好的采选,临到最后关头了,说停就停,还把钦天监推在前头。皇上一意孤行,却不知人言可畏,外头传得有多难听,连说皇上喜好断袖的都有,皇上也……”
话没说完,皇帝已经站起身来。
“朕乃天子,行事自有准则,莫非要听流言蜚语摆布不成?”他说,“不过母亲有爱才之心,朕也是一样,故而今日将晏小姐带回来。”
太后忽而有些不祥的预感:“你……”
皇帝双目灼灼:“晏小姐品性高洁,秀外慧中。自今日起,她便是永明宫御前女史,随朕住在永明宫。”
话出口,众人皆愣住。
未几,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月夕身上。
月夕瞪着皇帝,脖子根热气翻滚,错愕不已。
皇帝也看着她,似在等待着什么。
一切变化得太快,月夕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就这么成了御前女史。
赵福德赶紧在旁提醒:“女史,还不快谢恩?”
“胡闹!”太后已经沉下脸,“御前女史当由有司层层选拔,择德才兼备者推举,皇上怎可直接委任,坏了章程?日后要下头人如何做事?”
皇帝道:“此举并非没有先例,母后忘了,上回季窈到永明宫做女史,也是朕直接委任。那时,母后并无异议。”
太后一时结舌,瞪着皇帝,竟无言以对。
“太后消消气。”周嬷嬷见状,忙上前给她奉上茶,又对皇帝劝道,“皇上开恩。太后好不容易身子才好些,皇上何苦再忤逆太后呢?太后不过想留晏小姐在寿安宫小住,皇上就应了太后吧。”
“朕并非忤逆母后。母后若实在想跟晏小姐说话,大可遣人去永明宫宣晏小姐来见,永明宫的门始终开着,走几步就到,何必拘泥于住在寿安宫这一条路?此事,朕意已决,就这么办吧。”
说罢,他向太后行个礼:“儿臣宫中还有事,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