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8)

作者:桑狸

瑾穆刻意放缓脚步,待人都走了,悄默声凑到鱼郦身边,低声问:“你看什么?”

鱼郦抬眸看他,他的脸色有些严肃:“御前无小事,虽然只是递送茶水,但若出了什么意外,你这条小命就没了。我不就是被骂了几句,值得你看?”

鱼郦那时才十六岁,面皮薄薄,被他几句话说得脸通红,讷讷低头,一声不吭。

瑾穆叹了口气:“别说被骂了几句,就算哪天圣人恼了,真要杀我,你也救不了我,世道艰难,希望你能比我活得久。”

他刚过而立之年,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愁到人心坎里去了。

鱼郦猛地抬头,道:“不会的,殿下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瑾穆瞧她这副直不愣登的傻样,忍不住笑了。

夕阳挂在玄山半腰,余晖镀上台檐琉璃瓦,一隙细光落到他的脸上,将那笑容衬得更加温暖,连这过分清肃冰冷的殿宇都变得柔和。

他往向御苑深处的重峦殿宇,喟叹:“我倒也不贪心,不必百岁,让我活到六十岁,卸去这一身荣华,重回蜀地,继续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也就好了。”

鱼郦轻轻说:“一定会的。”

那时她在想,像瑾穆这样的天之骄子,只是这么简单的愿望,上天怎会不答应呢。

可惜,上天就是没答应。

他只活到了三十五岁,国破城倾,不得善终。

鱼郦恍惚地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宽大的龙凤拔步床上,綦文丹罗帐低垂,将外厢隔得暗沉而又模糊,一片沉沉死寂。

鱼郦拥被衾坐起,环顾四周,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春熹殿里自己的寝阁。

青栀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见她醒了,长吁一口气:“姑娘啊,你可算醒了,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御医说你郁结于胸,肺有阴寒,加之膳食失调,内里虚亏,这才晕倒的。”

鱼郦抚着胸口咳了几声,摇头笑说:“听着挺严重的,我好像已经病入膏肓了。”

青栀拂开帘子钻进来,一脸神秘地说:“我看见太子朝那个御医递眼色了,那御医一转头就说得这么严重,我瞧见皇后的脸都青了,慌忙让人把姑娘送回来,生怕你在她那里出事似的。”

鱼郦端过汤药一饮而尽,“哦,你都看见了,那旁人不也看见了。”

“没有。”青栀摆手:“当时姑娘晕了之后,是太子把您抱进内室的,皇后殿里的大长秋差遣我进来伺候,家主和夫人根本就没进来,皇后更没看过。”

萧家向来亲情凉薄,鱼郦早就习惯,再不抱什么期望了。

她将药碗放回杌凳上,随口问:“那太子还说什么了?”

青栀道:“太子没再说什么,倒是姑娘你好像说梦话了……”

鱼郦脑子里轰得的一声,“我说什么了?”

第4章

这哪是弹琴,分明是想弹兄长

青栀挠了挠头,“我也没听清楚,好像是什么木头,太子殿下倒是凑过去听了,听完之后脸色可难看了,再没说什么就走了。”

鱼郦低垂下眉目,瞧着地上繁复的青砖纹络出神,半晌才吩咐青栀:“你去外面挂一盏红宫灯,挂到西山檐下第二个窗格前。”

这是她和赵璟约定好的暗号。

虽然有那么一条通道,但赵璟不是时时都能守在寝阁里等她,她也不是时时都方便出门。若赵璟想见她,就往东华门方向的阙楼上挂一只坠着红缨穗的犀角宫灯,挂宫灯的位置暗示见面的时辰。若鱼郦这边也方便,就在寝阁外挂一只红宫灯以做应和。

反之亦然。

两人暗通款曲数月,一直都是赵璟先挂灯,鱼郦还是头一回主动。

宫灯挂出去一天一夜,鱼郦让青栀出去看了几回,回来都说阙楼的宫灯上没有红缨穗。

鱼郦想,赵璟肯定是生气了。

她做了不该做的梦,说了不该说的呓语。

夜晚独自安静躺在床上,望着彩釉飞舞的穹顶,她有时想,赵璟不理她了,不如就这样吧,两人之间本就是一场孽缘,早早结束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到了白天,神思清醒时,她又明白,赵璟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不能松手。

这般煎熬地过了半月,许是那日在紫宸殿晕倒吓坏了萧皇后,她隔三差五便派人来为鱼郦把脉,补品汤药流水似的往她寝阁里送,她借机提出想出去转转,萧皇后也准了。

天气渐至寒冷,举目望去,御苑一片伶仃枯凉。

鱼郦有些怕冷,早早裹上鹤氅,领着青栀在冷清清的御苑里逛了一圈,不时抬头看一看东华门方向的阙楼。

自打那日紫宸殿的一场风波,她就再也没见过赵璟,放出的宫灯也再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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