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160)
也许是这一路攀登太过艰险,当大权在握再无掣肘,可横行于江海时,连最初的那一点对众生的怜悯都不复存在。
如果赵璟没有为鱼郦做过那么多事,她是不会在这里与他真情实意地争辩,可偏偏在不久前,她曾经在他的身上觅到一点从前那个相依相守的少年郎君的影子。
那么一点点真诚和温暖,似昙花一现。
赵璟斜扣手掌搭在御案上,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出流畅的弧度。
她了解他,这是生怒的征兆。
两人沉默对峙,片刻后,还是赵璟先开口,他重新拉起鱼郦的手,带了些无可奈何:“窈窈,你身上的这点妇人之仁总会让我想起明德帝,不管是你在维护前周遗臣还是月昙,甚至于今日,你为了这么一个小宫女要和我翻脸,我总能在你的身上看见他的影子。”
这是他第一回 在鱼郦面前提起明德帝,如此平心静气。
他将鱼郦推开,起身抚摸着蟠龙鎏金椅,缓慢道:“为君者当政令通达,杀伐果决,恩威并施,弹压相济,令天下望君生畏无敢违逆,方能太平。明德也许有些许本事,可是他太过妇人之仁,于危困中登基,尚不能大开杀戒以定四方,最后落得那个下场是必然。”
赵璟抬眸看向鱼郦,“你也如此,若不是这么一点妇人之仁,你早就母仪天下了,鱼郦,你的人生就是在不停地被一些卑贱的人拖累。”
鱼郦扶着桌沿倒退,“若当初主上没有这点妇人之仁,要不顾一切大开杀戒,那他首先该杀的就是我。我是你们赵家的亲戚,我与你的过往他尽皆知晓,在你连下大周五郡时我就该死了。到那时你又待如何?你觉得卑贱的、不值一提的人,同样是至亲至爱眼中的珍宝。你觉得我重要,可我也曾经是一只蝼蚁,全仰赖这一点妇人之仁才活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她说到最后觉得头一阵眩晕,眼前流光四溢,一股恶心涌上喉间,她紧挟住桌角才避免从御台上一头栽下去。
她想起这些日子癸水推延,有个可怕的猜测,但随即否掉,不可能,她一直在喝避子汤,癸水紊乱只是避子汤的缘故。
鱼郦正安慰自己,殿门忽得被打开,内侍传讯:“蜀郡邸报至,请官家审阅。”
赵璟立即收敛心思,冲鱼郦道:“你回寝殿。”
鱼郦声音发颤:“蜀郡怎么了?”
第59章
“娘子是有了身孕”
赵璟厉声道:“你回寝殿,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鱼郦没有理他,她看向传讯的内侍,发现随邸报而来的还有一只匣子, 刚好能装下一颗人头。
她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霍得转身问赵璟:“你取了谁的性命?”
赵璟不语,拽着她的手腕往外拉扯,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遽然挣脱赵璟, 跑去把匣子揭开。
正值暑天,匣子里铺着冰块,以保证面目鲜妍,清晰可辨。
鱼郦松了口气,而这一切都被一旁的赵璟看在眼里。
她突然觉得乏力,抚着胸口半弯了身, 气息有些虚弱:“有思, 你答应过我, 不会伤害雍明。”
赵璟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面上风云变幻, 最终归于宁静,他软了声调:“我记得,你不是看了吗?不是李雍明。”
鱼郦木然颔首, 在合蕊的搀扶下回了寝殿。
她刚走, 赵璟便把仲密传了回来,他站在窗前,声色沉沉:“那不是李雍明。”
“这……”仲密面露诧异:“这是自相里舟军营里取来的首级, 年岁相貌都对得上。”
赵璟道:“可是有一个人, 她与李雍明曾朝夕相伴, 她一眼就能认出真正的李雍明。”
仲密疑惑不解:“这么说是狡兔三窟,还是连相里舟都没能得到真正的李太子?”
“这需要你去查。”
赵璟的语气中稍稍透出些不耐烦,仲密立即叩头应喏,为难:“这些日子需监视京中朝臣,又要入蜀探查,左班的人手不够……”
“那就去大理寺、刑部调人,两衙人手皆由你调配,遇急从权,可先斩后奏。”
仲密忙稽首谢恩。
他想起一事:“蒙晔……”
“蒙晔的事情不许声张!此事绝不能传到萧娘子的耳中!”赵璟的声音陡然拔高。
仲密慌忙应喏,疾疾告退。
赵璟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又坐回龙案后,刚摊开一叠奏疏,还未落笔,便将笔狠狠掷了出去,挥袖扫落龙案上所有物件。
崔春良在一旁徐徐劝道:“官家勿恼,依奴看,不如早些册封萧娘子,让她有自己的寝殿,以后这些事到不了她跟前,她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会与官家别扭了。”
赵璟抬手抵住额头,他不是没有想过,可心中总是不安,前两回都是名分将定的前夕就出了岔子,如今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总觉得一切虚幻飘渺的像一场美梦,轻而易举就会被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