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60)
话音未落,一支尖利如刃的发钗抵在了卢氏喉间,裴望初半蹲在她面前,垂眼俯视着她,目若寒冰,面含讥诮。
“提嘉宁殿下做什么,你莫非指望我能推己及人,体谅你卖身求全的苦楚么?”裴望初轻声冷笑,“大嫂真是把我看得太良善了。”
望着他冷面如玉的脸,卢氏后背陡然生起一阵寒意,出了一层冷汗。
裴望初问她:“你与李庆是怎么勾搭上的,他先找的你,还是你先找的他?”
发钗就抵在她颈间,微微一动就会刺破她的喉咙。卢氏不敢叫喊,嗫嚅着哀求道:“七叔……我错了七叔……我不该贪生怕死,更不该污蔑星罗的名声……可这都是李庆强迫我的,我若违逆他,他就要拿鞭子抽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七叔,事已至此,求你饶我一命吧。”
裴望初问道:“除了你,李庆还欺负过别人?”
卢氏啜泣着点点头,乖乖回答道:“他听说有几个裴家的女郎赏给了王家,便以作客为名住进了客院,每天晚上都摸进倒座房中,裴家进来的姑娘,基本都被他欺负过……七叔,我们也都是迫不得已,还请七叔饶命……”
王夫人溺爱娘家外甥,有人告到她面前,她反倒说家里的丫头比青楼里干净,致使李庆愈发肆无忌惮。
裴望初想起刚才在后窗处听到的那番浑言浪语,脸色更寒。
他收了簪子,站起来对卢氏道:“李庆的事,我会为你们作主,但大嫂骗了星罗一条命,却没有就此揭过的道理。”
卢氏紧张地看着他:“小叔莫非是想告发我……”
裴望初轻嗤一声,“你死了,就能换回星罗吗?”
卢氏愧然不语,低头抹泪。
“我有两个要求,若是大嫂能做到,我既往不咎,若是你做不到,我亲自送你下地府,去给星罗磕头赔罪。”
卢氏见有生机,忙不迭道:“你说,只要留我一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第一,你想以星罗的身份活下去,此后要言行谨慎,爱惜名声,莫像今日这般侮辱她。”
卢氏脸一红,小声道:“我记住了。”
“第二,你要为星罗立个衣冠冢,每逢清明、祭日,时时祭拜,香火不断,叩谢她舍命相救之恩。”
卢氏嗫嚅,“若是被人发现我不是她——”
“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能送你去见她。”他声音极轻,话里却藏着令人骨缝发寒的冷意。
“我答应!我答应!”卢氏慌了,忙跪下给裴望初磕头,“请七叔可怜可怜我,饶我一命!”
“起来吧,”裴望初道,语含微讽,“我与大嫂同道中人,受不起你的跪拜。”
裴望初转身离去,回到宴上时,谢及音正与王六郎谈笑。她喝了点酒,面带薄红,单手撑额,仿佛不胜酒力。
裴望初将她面前的酒杯换成了茶盏,谢及音靠过来小声问道:“找到了吗?”
“嗯,”裴望初压低声音,“路上与您细说。”
谢及音借口酒醉要提前离场。王夫人求之不得,只不冷不热地挽留了几句,倒是王六郎殷勤起身相送,直至谢及音登上马车。
“殿下,”王六郎跟在马车旁送了她几步,“今日招待不周,扫了您的兴致,改天我作东赏雪烹茶,还请殿下赏光。”
谢及音靠在车里,笑吟吟地应了,“好啊,本宫等着。”
王家的酒后劲大,谢及音后知后觉开始头疼。裴望初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解了她的发髻,用指腹轻轻揉按她头部的穴位。
他将卢氏的事告诉了谢及音,谢及音听罢,长长叹息了一声。
“可恨倒也可怜,那你日后就不管她了?”
“我本也不是为她,是为了星罗,”裴望初淡声道,“何况人各有命,我尚自顾不得,如何顾她。”
谢及音靠在他怀中,阖着眼休息,眉心微蹙,似是略感疲惫。
她想到李庆强迫卢氏,就不免想到自己对待裴望初,在世人眼里应当是同样下流无耻。所幸她尚未曾真的强迫他做什么,他若是有良心,自己在他心里应尚有几分颜面。
只是这颜面能维持多久,她也说不好。
裴望初的指腹按在她太阳穴处,问道:“是这里疼吗?”
谢及音点点头,裴望初微微用力,在太阳穴与悬厘穴附近打着旋儿揉按。
小桌上的安神香逸散,谢及音缓缓阖目,沉靠在裴望初怀中。裴望初放轻手上的动作,为她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仰面靠在他身上。
这是裴望初第一次如此靠近又如此长久地端详她,她长得真是美,双眉如远黛、纤睫似鸦羽,眉间似蹙未蹙,阖目睡着时,有种怯若春风的柔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