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43)

作者:木秋池

裴望初笑了笑,“听殿下的吩咐,向郑郎君请教规矩。”

谢及音好奇,“他教你什么了?”

裴望初微微附身,温声道:“他说,贵人面前勿多言,主子面前莫多嘴。”

谢及音轻嗤,“本宫算你哪门子主子。”

裴望初双手将她的头摆正,从瓷奁里抹了一指养发膏,用温水泡开后,抹在谢及音的长发上。养发膏里有白芷和藿香,此二味药材亦有清心醒脾之效。裴望初的掌心轻轻按在她头皮上,谢及音反倒越发清醒了起来,睁眼从镜中打量他。

那双前似明杏后似桃花的眼睛,落在人身上,像春雨压花枝,濡湿衣襟,勾人欲留还休。

裴望初并非六根清净,低声说道:“男子为女子挽发,大抵只有两种关系。待诏奴才和他的主子,亦或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殿下您自己觉得,算我哪门子主子?”

谢及音闻言倏然一笑,姜女史就在旁竖着耳朵,他倒是真敢口无遮拦。

“你曾经倒是有段好姻缘,可惜不在本宫这里,否则……举案齐眉,亦未可知啊。”

这种话怎么搭都是错,裴望初笑了笑,索性闭口不言。

谢及音拆完发髻,识玉也铺好了床,她施施然起身往内室走,裴望初见她没有留他的意思,正欲转身出门去,谢及音却叫住了他。

她指着桌子上一盘红彤彤的枣子,对裴望初道:“这枣配你正好,赏你了。明天早些过来给本宫梳头,本宫要去嵩明寺添个香。”

裴望初拱手道:“谢殿下赏。”

他抱着一盘红枣出门去,恰逢云散月来,一地月色如水。他从盘中挑了颗最大最红的枣子咬了一口,舌尖一滞,忽然领悟了谢及音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这红枣配你正好”。

裴望初将剩下半颗枣扔回盘子里,笑笑,“中看不中用。”

第二天裴望初果然早早就在上房廊外等着谢及音起床。今日为她梳的是堕马髻,谢及音竟然开始挑他手艺不好,说要让郑君容来试试。

“姑姑说他常年侍奉在骆夫人身边,各种手艺都不错,如今他费着我公主府的俸禄,总不能搁置浪费了。”

裴望初比她还清楚郑君容的底细,闻言眼皮一抬,“只是手艺好吗?我还以为端静太妃能说动您收下他,必然是因为他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许是谢及音的错觉,裴望初似是刻意咬重了“与众不同”这四个字。

谢及音不以为然道:“一个内宦最大的好处就是老实,不会随时跑来自荐枕席,闹得人心烦。”

裴望初一笑,“是吗,您该多招点这样的内宦在身边。”

谢及音梳整完毕,用了早饭,这才登上马车往嵩明寺去。今日恰是姜女史被宣入宫的日子,没有她跟着,谢及音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允许裴望初进马车与她同乘。

她曲臂支着额头休憩,裴望初看见了她手腕上套着的银钏,同她说道:“这镯子样式旧了,请殿下借我一用,改天我赔殿下一个新的。”

谢及音瞥他一眼,“你又想做什么?”

裴望初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谢及音将银钏摘下,随手丢给了他。“赏你了。”

裴望初谢过赏,将银钏捏在手里把玩了一番,然后沿着从车窗丢出了路旁。

谢及音见状蹙了蹙眉。

嵩明寺前有官道,马车一路停在寺门前。虽然到时已是日中,但山中树多霜重,识玉给谢及音披了件披风。

披风是绛红色的,帷帽月白色的纱幔垂在上面,行止间朦胧娉婷,如月拂海棠。

裴望初的目光落在垂纱的末端,朝谢及音伸手道:“石阶露滑,我扶殿下上去吧。”

谢及音将手递给他,“昨夜当着姜女史的面我没问,你特意点我来嵩明寺,是要见什么人,还是谋什么事?”

裴望初温声道:“就不能是陪殿下出来散散心吗?”

谢及音轻哼,“蛇无故不吐信,你有几斤几两的好意,我心里还是掂得清的。”

“可殿下还是来了。”

“来抓你的把柄,若是抓到了,就罚你在院里跪三天三夜。”

裴望初劝道:“殿下不妨多想些花样,人有四肢五官七窍,两百块骨头,您不能总折腾两条腿。”

谢及音轻哼一声。

她迈过脚下的台阶,挑起帷帽前的一角垂纱,放眼往嵩明寺望去,只见云松如墨,山雾如盖,高门华屋,斋馆敞丽,远处佛塔上传来清脆的铜钟声。

听说嘉宁公主驾临,释行主持带着一众沙弥迎出来,谢及音同他见过礼,受邀去大成宝殿听诵经,求运签。

谢及音对裴望初道:“本宫的手钏不知落在哪儿了,你一路回去瞧瞧,务必帮本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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