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196)
她又让内廷将处置蔡氏的奏折抄录数份,分送洛阳城中各大世家。
蔡宣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谋反的,直到他事败伏罪,永嘉帝也未曾出面,众人心中对此十分疑虑。但是见识到皇后的雷霆手段后,他们或是怕受牵连,或是敢怒不敢言,一时竟无人敢质疑,只在背后悄悄谋划,等着过了上元节,重启朝会之时,永嘉帝的下落必要有个交代。
“上元节真能赶回来么?这折子里这么多字,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谢及音有些担忧,亲笔写了张小笺,用飞鸽传书送往陈留,催促裴望初赶快回朝。
此时的裴望初早已身在胶东,两天以后,这张写着“佳节上元,盼君速归”的小笺送到了郑君容手中。
“我如今吃的是朝廷俸禄,不能总是对宫主一人言听计从,”郑君容心道,“何况宫主时常任性,总在皇后娘娘面前牵连我,害我像个佞臣,如今我若是按宫主之前交代的去做,来日东窗事发,肯定又要我背锅。”
可谓是怒壮怂人胆,郑君容当即回了一封信笺,上面写到:“胶东袁氏有好女,擅酿屠苏酒,宫主驱驰前往,已有数日。”
写好后待墨晾干,又塞进了鸽子腿上的竹筒里,放它往洛阳归去。
正月十三,距离上元节只有两天。
蔡宣宫变的事闹得城中世家个个安静如鹌鹑,但对城中百姓影响不大,他们听说扳倒一个祸乱乡里的大官,反倒为之拍手叫好,早早就开始给上元节热场子。
识玉正指挥宫娥在檐下挂宫灯,白猫阿狸跳起来去扑宫灯垂下的流苏穗子,一歪头看见谢及音面有怒容地走出来,以为要抓它,“嗖”地窜到了屋顶上。
识玉疑惑,“出什么事了,殿下?”
“没什么,只是有人偷偷去了胶东,乐不思蜀,好得很。”谢及音冷哼道。
她将那信笺扔进了火盆里,拢了拢身上的貂绒披肩,对识玉说道:“本宫不等了,上元节那天你随本宫出宫赏灯。”
果然直到上元节也未见人回来,谢及音心里憋着一口气,连折子也懒得阅,胡乱堆在案头,一上午只靠在榻上拿拨浪鼓逗清麟。
下午过了未时,终于肯起身打扮,换了身大红洒金的曲裾,下衬月影流光裙,让识玉给她绾发。
识玉感慨道:“太久未给殿下梳头,也是难得陛下不在,是不是?”
谢及音负气道:“他在就要任他摆弄,这又是凭什么,以后此事都交给你,再不让他经手。”
识玉暗笑,“奴婢可不敢跟陛下抢。”
虽然绾了发,但出门前还是披了一件披风,用宽大的兜帽将头发都盖住。
她们乘一辆朱轮华盖车,出了洛阳宫东门,直奔向人山人海的雀华街,远远望见灯市上明明灭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挤满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岑墨走在前面为她们开路,在舞榭歌台前遇见了同样出来玩的王瞻和王芜兄妹。
王芜见了她十分高兴,碍于身份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谢及音主动邀她同行,“出来赏灯,不必拘礼,你这花灯倒是别致,不知是在何处买到的?”
王芜闻言眼睛一亮,将那盏形如满月、以工笔画了美人图的金色花灯塞进了谢及音手里,低声对她道:“这灯不是买的,是哥哥亲手做的。他好像知道今日出门会遇见殿下,叫我提着这盏花灯,若是遇到您就送给您玩,说他回去再给我做一个。”
谢及音提着花灯,回头看了王瞻一眼,他正与岑墨闲聊,似有感应似的望过来,朝她温然一笑,“这花灯殿下喜欢吗?”
他这般落落大方,反叫她无法拒绝,谢及音笑了笑道:“喜欢,多谢。”
她想挑一盏花灯回赠给王芜,两人在人群里走来走去,都相中了挂在最高处的那盏贴满了牡丹绒花的花灯。
花灯上挂着一副灯谜,要猜中灯谜主人才肯卖,谢及音与王芜思索了半天,竟都没有头绪。
“半从街中观篝火,火起雨息……”
“半从街中……”
谢及音想得入神,将这十一个字组了又拆,拆了又组,眼里只有那盏莹莹烁烁的牡丹花灯,一时竟顾不上去看周遭的人。
直到一只手从身后落在她肩头,替她挡开来往的人群,清润的气息贴上她耳际,在嘈杂纷乱的灯市里也显得十分清晰。
一道本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在耳畔响起:
“殿下,是佳人。”
半“从”为“人”,“街”中为“圭”,合成一个“佳”字。“火”字有两个点,若是雨息了,便只剩下“人”。
谢及音灵犀一透,蓦然回首,正撞入裴望初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