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121)
太成帝的目光落在锦盒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记得。”
“他如何为你解的毒?”
“他……”太成帝忆起旧事,欲言又止,“朕不记得了。”
裴望初闻言合上锦盒,“你不说,我就拿去喂狗。”
说着便转身要走,太成帝在他身后急声道:“等等,站住!朕说!”
裴望初转身看向他,太成帝低声道:“朕可以说,但你不能告诉别人。”
他贪婪的目光落在锦盒上,缓缓开口道:“宗陵天师说解此毒需要养解药……即通过双修的术法,将毒渡到身怀自己骨肉的妇人身上,待其生下胎儿,取胎儿的血可以制成解药。那时刚好明淑怀孕,她为了救我,答应了此事……”
裴望初默然一瞬,忽而笑道:“原来嘉宁公主天生白发,是受了此毒的影响,她母亲也并非死于产子,而是死于此毒。”
怪不得宗陵天师对殿下身上的余毒知道的如此清楚,怪不得他三番两次试探殿下,原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揭开此事,好叫殿下为他所用。
裴望初声音微冷,“这么多年,你放任世人说嘉宁公主生来不祥,说她形妖貌异、克死生母,你心中无愧吗?”
太成帝依然盯着那个锦盒,“那时朕需要一个好名声,朕不能说……是明淑自愿的,她感念朕的恩情,自愿舍身救朕,朕从不曾逼她。你想知道的朕已经说了,那七返九还丹……”
裴望初拾起锦盒,放在太成帝掌心上,却迟迟不肯落下。太成帝欲抬手去抢,他就抬高几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还有一件事,大魏玉玺在哪儿?”
“你也想要玉玺?”太成帝冷冷瞪他,“乱臣贼子……你要玉玺做什么?裴家人已经死光了,你在妄想什么?”
裴望初作势要将锦盒扔进丹炉里,太成帝心中一紧,“别扔!那玉玺……朕已经给了嘉宁,给了嘉宁……”
原来真的在殿下手里。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宗陵天师好像猜出来了,朕再没告诉别人。”
裴望初心中微微一定,抬手将锦盒抛给太成帝。太成帝生怕他后悔,迫不及待打开锦盒,将七返九还丹吞进嘴里,硬生生干咽进腹中。
“该问的我已经问完了,事已至此,祝您早日登得神仙道——”
裴望初垂目温温一笑,“小婿先在此拜别岳丈。”
“你说什么?你——”
七返九还丹在腹中灼成一片,仿佛灌了满腹火浆,疼得太成帝头昏眼花,蜷起了腰身。待这一阵疼捱过去,他已是满身冷汗,扶着圈椅颤颤望向四周,哪还有裴望初的影子。
炉火鼎盛,却让人骨缝泛冷。
卫炳收到卫时通被人重伤、宗陵天师被当街射杀的消息后,匆匆带人赶到洛阳宫。
禁军一分为二,一半被卫家人占为私兵,一半曾为宗陵天师所用,如今也落到了裴望初手里。两方禁军在德阳宫丹墀下对垒,黑甲漆漆,长刀列开。
裴望初新抿了一片变声叶,见此笑道:“这要是打起来,连谁是自己人都分不清楚,天授宫已派我取代宗陵天师,您不打算与我合作吗?”
卫炳拔剑指着他道:“你既是天授宫的人,为何要杀宗陵天师,害吾儿性命!”
“宗陵天师违背宫训,这是天授宫的家事,至于令公子,”裴望初笑了笑,“误伤而已,何必动怒。”
“你究竟是何人!”
裴望初道:“胶东袁琤。”
“胶东袁——”卫炳一愣,“你是胶东袁家的人?”
“正是。”
卫炳思索片刻,让人收了剑,对裴望初的语气也有所转圜,“既然是袁氏公子,还请别处一叙。”
裴望初整了整鹤氅的广袖,从容道:“卫世伯请。”
自前朝起,胶东袁氏即为世家之首,与诸多世家皆有姻亲往来,后因与魏灵帝不和而阖族辞官归隐胶东,此作风赢得了天下士人的赞扬,就连童谣里也唱胶东袁氏为明君宰辅,袁氏出世,方得天下澄明。
裴望初自称是袁崇礼的嫡孙,卫炳与他坐谈对叙两个时辰,裴望初对答如流,言语之间毫无破绽。卫炳渐渐转惊为喜,失了一个宗陵天师,却来了天授宫宫主特使,又是胶东袁氏之人,若是能为他所用,不愁卫氏不得人心。
两人达成了合作,“袁琤”继续控制宫廷,卫氏控制外朝,待太成帝一死,便扶持襁褓中的小太子登基,从此这大魏,便是卫氏的大魏。
十一月初,天气转冷。
谢及音在公主府里设宴邀请王瞻,一则答谢他前几日带人相救之恩,二则想将虎符给他。谁料王瞻来时还带了个尾巴,裴望初一下车便自顾自往公主府里走,丝毫没有未受邀请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