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琼枝(205)
当司徒晟一脸平静地讲着这些时,眼睛依旧死死地看着眼见的佳人。
他太懂她了,这一路回来,她的沉默不言就是她的态度。
善于经商的女子,趋利避害是嵌入骨髓的本能。
而他这身份不明的人就是需要敬而远之的腐臭泥沼,若是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所以,楚琳琅会跟自己开诚布公,会像她与周随安和离一般,干脆利落地结束这秘而不得宣告的私情,然后……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不见他……
想到这,司徒晟无须隐瞒,他只需慢慢说出自己的卑鄙心思,对她长久不堪的阴暗觊觎。
有谁能知道,当听到她打算和离的时候,他心中是多么的疯狂窃喜?因为那时,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了这辈子不该有的希翼……
所以,那一晚,他会“碰巧”遇到无家可归的楚琳琅,又是有意无意地将她留在自己府上。
琳琅一直静听着司徒晟的话,他说得很慢,说的话,是从来没有跟她讲过的。
原来她和他的儿时,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可这些记不清的事情,他还都牢记在心。他说不是同情怜悯她,却是他一直在算计着,千方百计地留下她……
琳琅用力拧着自己腿侧,默默提醒着自己,这个男人看着清冷孤傲,却是个花言巧语魅惑女子,骗死人不偿命的行家。
她最该做的就是明哲保身,答谢了司徒晟这些日子的照拂后,头也不会地逃离京城。
可是怎么办?她看着他那深潭般痛苦深邃的眼眸时,却怎么都移不开眼。
她甚至不受控地张嘴问道:“那你更名改姓,入朝为官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报杨家满门的血海深仇吗?”
司徒晟淡淡道:“我自出生,就跟着祖翁在军营长大。我之于杨家其他人来说,只是个下堂疯婆生下的病孩子罢了,他们都说,我这样的疯种迟早也要跟母亲一般,颠症发作,不得见人前。是祖翁申斥了那些人,将我养大。所以除了祖翁之外,其他杨家人的死生与我何干?”
说到这里时,司徒晟又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不过祖翁遗愿尚未得偿,荆国鞑虏斩我祖翁头颅……还有当年内外勾结,出卖我祖翁和三千杨家好儿郎的贼人,是死是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楚琳琅眨巴着眼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杨家人里,司徒晟只认亲自养他长大的祖翁杨巡。
甚至他那投敌叛国的父亲,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背叛母亲,又牵连了杨家满门的贪生怕死之辈……
想到司徒晟当初北地之行,剑指泰王。
而泰王一党正是害得杨家军辎重补寄不及时,腹背受敌的罪魁祸首。至于他的手段,也是光明正大,算不得偏激枉法之辈。
看来司徒晟真的如他所言,依着他自己的方式,坚定不移地在为祖父报仇。
不知为何,楚琳琅知道了司徒晟并没有将大晋朝闹得天翻地覆,叛离天下的意思时,却长长舒缓了一口气。
但是这些又与她何干?她不过是平头百姓,自顾不暇,哪里敢沾染那么多的国仇家恨?
她抿了抿嘴,到底是说了出来:“你以前说让我走的话……真的还作数吗?”
司徒晟的手慢慢握紧,不过她知道自己真正身世后的反应,也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女子太会趋利避害,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肯以身涉险?她要走是毫无悬念的。
他在极力克制心内涌动的暗沉想法,最后终于可以镇定问道:“你何时走?”
楚琳琅机械地回答:“越快越好……”
司徒晟沉默了一会,说:“好,我今晚便命人给你备船……”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要出去。
他一会要骑马出府,离她远一些,也许是到养母坟前,也许寻一处溪河或者密林。
心内积蓄太多阴霾的情绪无法显露人前,他需要寻个安静的角落,慢慢吞咽消化。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楚琳琅却拽住了他的手腕,有些不敢置信道:“司徒晟!我是真的要走了,你居然假装都不假装挽留一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方才说的那些恋慕我的话都是随口放的屁?”
以前他总说要送自己走,她就是当司徒晟在开玩笑。
可如今自己主动提出要走,他竟然半分不舍都没有……难道以前你侬我侬的蜜意,全他娘的是逢场作戏?
当她是路边三文钱一根的甘蔗吗?嚼一嚼,不必咽就可以随口吐出来?
想到这,她觉得走之前应该狠狠骂他一顿,谁让他明明满身的官司却没事招惹自己,搅得她心乱如麻,脑子都不清明了!
可惜,楚琳琅完全高估了司徒晟的自控力。